2015年6月27日 星期六

深刻與單純

鄭啟承 | 2012.03.25 14:05 | #
楊.馬泰爾(Yan Martel)在「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中說了這麼一段話:「我知道動物園在人們心中已不再美好,宗教也是,某種關於自由的幻想毀了它們。」我的一種夢境受傷的感覺同樣強烈,只不過毀了它們的不只是幻想,還有各種謊言和操弄,以及一種視生命痛苦為無物的冷血態度。
常有人說我多才多藝,但才華並非我所願,十項全能與其說是追尋,不如說是逃避。就像馬泰爾在書裡說的,動物園裡的動物之所以會逃跑,通常不是為了「去」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為了「躲」什麼東西,換句話說在動物的領域裡有什麼東西驚嚇了牠,才讓牠跑了出來,而非如人們想像般奔向什麼自由。嚮往自由或追求智慧和成就等等並不是我們的天性,躲避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療傷恐怕才是真正的寫照。
現實害你跌倒,一切快樂只好往夢裡尋。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從小喜歡打電動、喜歡看漫畫、喜歡機械和科學,喜歡生物學和動物的原因吧。也許所有自閉的人都有這樣的氣質。說穿了不過一個字:逃。萬般天才不過就一個逃字,所謂才華高低只是看你逃的決心大小而已。
但永遠有那麼一種東西,不但征服了一切,甚至連你的夢都不忘過,讓你逃也逃不走。戰爭似乎離我很遠,但聽不到震天砲火、看不到血肉模糊的戰爭似乎更有殺傷力,它沒有傷害到我們的肉體,卻深深傷害了我們的心。一切違反人性或是遭致痛苦的事當然都是一種戰爭,這樣一個時代,還有哪一個角落能夠讓你安安穩穩地放個自己的夢?我不知道有沒有上帝,但世界上被造出了這麼多的雨林和千萬種生命總有其理由,我們卻很敢,硬生生地將這些迅速毀去,製造大片汙染環境,甚至連自己同種的同胞也不放過而殺戮無數。
從小就喜歡動物園和各種動物,縱然不是野人,但總覺得血液裡流著野性的因子,動物總是比較貼近我的心。這貼近當然是一廂情願,不是說我很愛護動物,貼近是指我想貼近動物,動物可不一定想被我貼近,特別是小時候玩弄甚至玩死過這麼多動物後。長大後念了書,知識豐富了,許多事明白了,特別是瞭解了所謂保育或動物權概念,我的一廂情願自然就被打醒了。至少有個改變是我便不再做動物實驗甚至放棄從小做為一個生物學家的夢想,即使我仍記得過去這些帶給我多少的快樂。
戰爭或槍砲彈藥或動物實驗或各種科技或商業,當我對這些東西知道愈多,我那些原來的夢就變得愈黯淡。問題不在這些東西本身,問題是它們被用在製造痛苦上頭。一個東西當被連結到了痛苦上,它自然就不再美好。
10 歲起沒了家庭,生命就靠著逃避在支撐,總在逃之中享受醒著的時光。比如少年時常常在電動遊樂場遊盪,要不就在家裡的電視機前鍛練,練就一身高超的電玩本領。我的科技天份以及深度(I mean 近視深度)大概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吧。
長大後多麼懷念那樣一種感覺,五光十色,打打殺殺好不快活。總想重溫從小的這樣一種興趣,但不管我再有技術或再有錢可以完全重現小時候的那些電動遊戲或是最新沒玩過的電玩科技,我的心早已變了,不再能享受這些東西了。看到拿著槍砲或刀械對著別人砍殺-即便只是個虛擬的人,我心裡仍有說不出的厭惡。飛機汽車機械也是一樣,原本對這些十分著迷的,但如今這些卻全讓我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內心十分排拒。我這才頓時明白戰爭究竟帶給了我什麼影響,是怎麼傷害了我。戰爭侵蝕了我,毀了我一個一個的夢。
戰爭以及槍砲彈藥最可怕並不是它殺死了多少生命,而是它毀了我們原本對一切事物的基本良善認知。於是你失去了看漫畫的動力、失去了對打打殺殺的電玩的嗜好,失去了對機械飛機汽車的興趣,失去了對動物園的喜愛,失去了對科學研究的熱情,甚至失去了肉慾(I mean 吃肉的慾望)。
愛因斯坦的研究間接促成了後來原子彈的製造和使用,原子彈投下日本後他卻相當懊悔,說當初致信羅斯福提議研製原子彈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和遺憾」。他甚至對自己的研究成果感到後悔。「早知如此,我寧可當個修錶匠。」
不知道愛因斯坦是不是真心講這話。但還好我天性樂觀,從不覺得人生一定要矢志篤行。志向在我生命中不是很重要的概念,志向的反義詞我倒是做得很好,逃吧。一個夢碎了,只好再逃進另一個夢,於是我又逃進了攝影,逃進了繪畫,逃進了音樂,逃進了雕刻等一個個更純綷更脫離地面的東西。想想也難怪有人會喜歡數學或哲學或天文學,這大概是逃的極限了吧我想,總不會連這些東西都有人想要染指吧?
一直很喜歡攝影,但這 Kony 2012 恐怕連我攝影這夢也要蒙上一層羞辱的痛苦感。忍耐很久才有辦法把這影片看完,在我看這樣的一部影片恐怕就足以讓我們動了殺機來引爆原子彈或發動革命了。革命當然不是照影片所說去革一個什麼大魔頭或恐怖組織的命,而是去革這些所謂善心正義人士或慈善團體的命,把這些全給消滅掉。
在我看這影片正是一個很好的測試,像驗孕棒一樣,你是聰明還是愚笨,是善良還是嗜血,驗完立刻分曉。正如這影片一開始所說,這二十幾分鐘的畫面是一個實驗。只是這實驗結果洽洽說明了大多數人理智和情感的素質。
我其實一秒鐘也不想講這影片,恨不得把它從我腦裡完全刪除,和人說我看過這影片就和被人發現我在公眾場合自慰一樣,我也許野蠻下流又不求上進,但羞恥心卻是有的。就像我從大約一歲起出門就一定會穿衣服,三十幾年來志向十分堅定。
怎麼會有一個慈善(?)團體說我們一定要這樣那樣來「改變人類歷史進程」?彷彿我們這麼做就是在「創造歷史」並成就了什麼偉大的正義使命一樣?甚至一副不這樣不那樣不完成這個那個使命人類歷史就會因此而遭逢什麼不測一般?
這個「偉大」的運動未免也太沒骨頭了一點,像小李子一樣「求」美國出兵擔任所謂顧問,人家不理你的時候灰心喪志,人家點頭答應時欣喜若狂,這麼軟Q的一種社運不怕讓人瞧不起嗎?
而且若是如果這影片所說這是「美國歷史上首次因人民的要求而改變或做出特定的政策」,那這所謂的民主大國未免也可笑了吧,美國人不該因此感到歡欣鼓舞,應該感到羞恥才對。而且這所謂美國的支援在「利益虧損」時還「隨時會撤走」喔,有這樣一個想去就去,想走就走,高興的時候配合你一下,不高興的時候就不鳥你、完全看利益辦事的政府,美國人應該徹底懷疑自己對民主的認知並開始懷疑自己所做的諸如這類所謂「社運」的意義才對,怎麼會還會像開派對一樣彷如自己成就了什麼偉大的正義使命一般?
但這些其實都不是真正的問題,真正的問題它假善惡之名汙辱了我們的智慧,也汙辱了一切我們對人世真實血肉的理解,這般把善惡給「電玩」化、弄成漫畫式情節讓我們心生厭惡,更浮現出無數不妙的感覺。我們喜歡單純精緻,但真實人世卻不是這樣,人性有限,人性造就的善惡悲歡卻是複雜無限,豈有舉世悲劇化約為寥寥幾方角色之理?把現實悲劇怪罪在某一個特定人物是很可惡很反智的,反之亦然。如此科學小飛俠大戰惡魔黨的廣告式情節出現的時候,小偵探柯南便會眉頭深鎖說道:看來案情並不單純。經驗告訴我們,操弄是一切惡事的前兆,特別是美國。
我不參加社運,因此這些不便講太多,說到這裡就好,以免引人反感,畢竟別人要支持什麼運動是他的自由。Kony 2012 在我看確實就像病毒一樣,不值得關注,若不想讓它影響自己的健康和心情,那就別把它當一回事,把它視為一種花大錢製作、精緻但不實的廣告即可。
如果有人因為小弟說這些而被弄糊塗了,感覺無所適從,那也只能說抱歉,我無意影響別人。這其實也很正常,畢竟我們某個意義上都是電視兒童,是看廣告長大的,我們藉廣告和文宣建立起自己的世界觀,差別只在於我們後來選擇了不同的頻道收看而已。廣告只是搖籃曲,像各式藥效不同的安眠藥一樣。如果你發現有人信誓誓旦旦說著一些讓你困惑的話,別怪他,他不奇怪也不壞,他只是心裡懷抱著和你不一樣的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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