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1日 星期一

陳菊,楊秋興

陳真 | 2010.11.24 01:53 | #
陳菊陳啟昱楊秋興這三位都是我相識超過25年的好朋友,手邊至今還保存著一大堆大夥昔日生活剪影. 與秋興過去更是患難與共,情同手足. 他們彼此之間也 "曾經" 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 如今為了選舉,竟從情同手足變成宛如寇讎甚至誓不兩立,我有時總希望這只是一場夢,一朝夢醒,一切的美好事物都依然還好端端地在那兒.

高雄縣當年還有位主角戴振耀,從農委會副主委全身而退,正和邱義仁一起在田裏幹活. 阿耀秋興還有我,三個人感情好得不得了,一起在高雄縣打拼,誓言要打倒國民黨. 真沒想到,人們最後卻總是被自己給打倒. 人事滄桑若此,我們還需要看武俠小說才能理解什麼是江湖嗎?

1990年,我已決心遠離政治,對於各種邀約與政治性聚會幾乎一概拒絕. 1990年的台灣,政治已步向開放,不但毫無恐怖可言,而且隨之而來的是大量釋出的權力與利益,人們的嘴臉似乎也迅速隨著調整,彷彿一切都走了樣.

大約也是1991年前後吧,阿耀已經當上立委,偶而還是會打電話給我,眉飛色舞地講述他在立法院如何 "修理" 郝柏村,如何 "修理" 國民黨. 不知道為什麼,聽著聽著,我沒辦法跟他有著一樣的興奮之情.

跟阿耀簡直就是穿同一條褲子的秋興,當時他們兩人已經為了選舉反目. 我夾在中間,感覺很可悲,至今都還搞不懂兄弟之間能有著什麼深仇大恨? 咱們不是名門正派嗎? 不是說要一起打倒魔教嗎?

當一個三角形去掉兩個角,剩下的那個角,兩邊都不依,但一草一木一言一行,卻總還記得昔日光景. 若我願意寫,憑著影印機一般的記憶力和無數的原始信件照片與史料,我能迅速寫成一本鉅細靡遺的高雄縣市黨外運動與社會運動史. 若這書真的寫了,你們說不定會以為我是在寫一本武俠小說.

啟昱出道比較晚許多,第一次看到他應該是1987年,他是以民進報記者的身份從台北來到高雄市採訪台灣人權促進會高雄分會的一個探監活動. 我和李慶雄秋興阿耀等人準備要去綠島探視用 "包裹炸彈" 炸斷當年省主席謝東閔的一隻手臂的王幸男及其他幾位統派的政治犯.
在綠島牢房裏,王幸男興高采烈地拿他的畫作給我看,說關在這裏風景不錯空氣很棒,四周全是海,有心情就畫畫,畫了還能拿去賣(不知道是賣給誰?)

當年的綠島是個惡魔島,不太可能探訪,但我們還是成功達成目的. 臨走時,大夥就在監獄外頭拉起暗藏的台權會布條準備拍照留念. 馬上有一些軍官衝出來制止,在拉拉扯扯中,照片還是拍了.

照片是啟昱拍的.而所有這些照片至今都還保留在我身邊. 那時候若有人告訴我說飽受苦難的王幸男若干年後出獄將會變成一名小政客,而內向害羞的楊秋興會變成什麼 "南台灣的小巨人",啟昱會出來當民代並企圖選縣長,阿耀會主導農委會,而我會劍橋閉關十年走上哲學之路並成為黨的叛徒,而我們這些人將來將彼此反目成仇或形同陌路...等等等,若有個預言家當年告訴我這些,我想我一定不會相信.

我保存著那次綠島之行的所有照片,是跟啟昱討來的. 當時之所以跟他討這幾捲照片,其實並不是為了照片中這些朝夕相處的朋友,而純粹是為了那片海.

我請啟昱幫我對這片清澈海灣和小飛機起降的窗外藍天多拍幾張照. 啟昱是浪漫之人,應允我所求. 二十幾年來,我經歷家破人亡和種種可悲的顛沛流離,但我一直盡力保存著這些照片,彷彿就像努力要保存一個事實上早已遠逝的夢.

陳真 2010.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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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菊質疑有人買票 楊秋興:敢講就告
更新日期:2010/11/23 14:27 王照坤
國民黨大高雄市長候選人黃昭順昨日指稱有「某位候選人」準備買100萬張選票,民進黨候選人陳菊總部發言人陳啟昱今天(23日)直指這位候選人就是楊秋興,並要求黃昭順應主動向司法單位告發。楊秋興痛斥這種指控「很沒水準」,陳菊要是敢講就會提告。
針對黃昭順說有人準備買票一事,陳菊競選總部23日舉行「不要讓財團統治高雄」記者會,發言人陳啟昱指出,黃昭順說的「某位候選人」就是楊秋興,所以楊秋興必須出面說明,黃昭順也不要只是「躲在一旁放話」。
被點名的楊秋興非常氣憤地表示,陳菊陣營引用黃昭順的說法來指控他,是一種不負責任的選舉「奧步」,陳菊如果敢指控他買票,他一定提出告訴。楊秋興說:『(原音)陳菊引用黃昭順的話,妳敢的話,妳自己講,陳菊妳正式講,我正式告妳,陳菊妳敢講,我就告妳。』

我們全都活在陰溝裏

陳真 | 2010.10.12 11:06 | #
前些天收到一份不起訴書,針對7. 7.在以色列辦事處門口的靜站活動. 我只稍微看了一下,但學姐有看,她說承辦檢察官是個女的,對我們的活動甚至還蠻肯定.我只記得檢察官說,依集遊法的"精神",我們的行為並無構成任何干擾或危害,自然不該以違法論處.

台灣法律不是講判例,但這多少也意味著往後大家只要沒有推擠衝撞或阻止他人行動等行為,不管你有多少人,光是呆呆站著是不算違法的.

以色列應該會很不爽這樣的結果吧. 他們每次看到我們來,不是打電話給警方,而是打給警政署,姿態很高.

不過,不起訴只是明槍,重點是暗箭,暗箭更可怕且難以想像,至於細節,一言難盡,只能說應了西方諺語那句話:"當你想吊死一條狗,不用擔心找不到理由". 當一個人跟 "國家" 有那麼一點關係時,即便他只是個交通警察,照樣能找到整你的一百個理由.萬一什麼理由也找不到,他也能免費幫你製造一個.

這讓我想起高醫的校規,不但千百條,條條含糊且離譜,很像華山派岳不群的幫規,比方說:"上課不專心" "白天精神萎靡" "不用功,沒有按時溫習功課" "未經允許擅自在黑板上寫字" "外出穿著涼鞋或拖鞋" "見同學跌倒未給予協助反而嬉戲取樂" "衣著欠整齊" "頭髮太長" "沒有按時正常作息" "大便大到馬桶外,小便沒有射準" "言行有損校譽"...等等.

你一定以為我在開玩笑,但唯有過來人才知道這些像笑話一般的東西,當它拿來整人時,你也只能百口莫辯,點滴在心.當年曾有正人君子型(我是說白天人很多的時候)的同學說: "如果你沒做壞事,別人要怎麼整你? 人家怎麼不來整我?" 我說: "你這麼乖這麼聽話,大家疼你提拔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有人整你?"

那些不是真正在戰場上打仗的人,永遠不可能明白戰爭的卑鄙齷齪無恥下流.

別說戰火,甚至有些連鞭炮都沒放過一個的混蛋,老喜歡擺姿態說風涼,彷彿證嚴法師在講道似的,動不動就是一堆裝模作樣的漂亮話,總以為別人不夠平靜不夠灑脫不夠有愛心或不夠如何如何. 這樣一些自我感覺良好自以為如何如何的混蛋,於是總期盼別人也要跟他一樣如何如何地美妙.但事實上,別說戰火摧折家破人亡,光是一個鞭炮聲就能讓這些自以為是的混蛋哭天搶地.

我不是在罵誰,請各位施主別對號入座,畢竟這樣的混蛋到處都是.

這故事不光是要告訴我們有關混蛋的嘴臉,更是要告訴我們戰場上和戰場外兩種世界的根本差別;簡化來說還是那句老話: 理解.

理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許多時候它是註定不可能的.就好像我雖然每天宅在被窩裏冥思,但至今依然未能參透蚯蚓鑽在泥土裏究竟是什麼感覺.

"不能理解" 往往是一種宿命,但一個人的品質好壞在此可見端倪. 一個好人不會不理解卻自以為理解;相反地,一個混蛋對人事物充滿誤解但他卻總是以為自己什麼都了然於胸,包括你的心靈運作彷彿他也都能親眼看見似的,於是動不動就想 "關心" 人,或以自身為榜樣,勸人為善或勸人如何如何,以便達到真善美的境界.

哪天在神明的審判庭上,當宣讀罪狀時,我想我的千萬條罪名中應該沒有 "關心" 人或勸人如何如何真善美這一項. 我頂多只會勸人卡早睏卡有眠而絕不會勸人向善,因為我們都與善無關.我們全都活在陰溝裏,差別只是在於我們之中有些人依然仰望著星空.

倫敦某條街上有個王爾德雕像,我常覺得自己跟他品味和身世都很像. 這個倒霉鬼,青年不幸中年悽慘,最後連晚年也沒有了,慘慘慘慘慘慘慘慘慘九個慘字連在一起,豈一句家破人亡了得,簡直就是眾人恥笑的笑柄,集污名於一身.可我發現,當一個人越悽慘,有時候似乎就越下流越有趣越好玩.

糟蹋王爾德的英國政府及一些教會,十幾年來陸續為他平反,設立各種紀念碑或雕像,就像平反Alan Turing一樣,雖然正義遲來了一百年,雖然死者都已經不知道輪迴到哪個世界了,但有平反總比沒平反好. 雖然無法帶給死者任何安慰,但至少能帶給類似的生靈與未亡人一點希望,希望在遙遠的將來的某個時空,至少能有著一些不會令人痛苦的對待與遭遇.

倫敦那個王爾德的雕像,上面就刻著這樣一句話:"我們都活在陰溝裏,但我們之中有些人卻還仰望著星空",過往男女在這雕像上留下許多唇印,上面用各自的各國文字寫著: "我愛你".

王爾德還曾經說了句話,一直存在腦海,揮之不去,與我心有戚戚焉. 他說: "我寫文章只是憑著一點本事,但我的生活卻依靠我的天才!"

2015年12月20日 星期日

民主

陳真 | 2010.10.11 16:16 | #
美國或西方列強對外侵略,理由之一就是民主;明明只是一種可有可無的制度,卻硬要說成非如此不可的普世價值.於是,民主就像個強姦犯一樣,強行輸進輸出,非如此不可.

慢慢地,一聽到民主我就想吐了.與其說它是一種具有特定內涵的概念,不如說它倒比較像是一種意義模糊的言語暴力,一種武器,一種可任意調整內涵的說詞.

當海珊聽話時,就說他是民主的鬥士;當蔣介石為美國打擊主要敵人時,蔣就成為發光發熱的民主燈塔. 當他們不聽話,就說他們阻礙了民主的偉大道路.

於是當有人滿嘴民主時,我總是不禁要懷疑起對方的智商或人品,要不是腦袋很蠢,就是心眼很壞. 或許他笨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要不就是存心使壞吃人豆腐.

美國自稱民主,但我不知道這樣一個每天對外燒殺擄掠強取豪奪對內由軍火商及大富豪全盤掌權近乎世襲的國家,究竟民主個屁?從半個世紀前的羅素,到半個世紀後的Chomsky,都否認美國是個民主國家.大概只有蠢到爆的阿西才會以為美國是什麼民主國家.

台灣也號稱民主,但除了整天選舉抹黑,藍綠徒子徒孫搖旗吶喊幫忙殺敵之外,做為一個人的一切生命品質,幾乎一概往後倒退,在所謂民主的煙幕彈之下,幾乎徹底淪陷,造就出一種低能到爆的新世代人種.

當劉曉波獲得諾貝爾沒有意義獎之後,民主又來了!如雷貫耳聽了實在很痛苦. 中國的問題何在,姑且不論,但絕不是出在什麼民主不民主.

很多概念的提出有它的良好作用,比方說動物權比方說階級,但也有一些概念的提出卻似乎弊多於利,帶來更多的卑鄙和痛苦,民主就是一例. 我們或許應該拋棄這樣一個早已污穢不堪的詞彙,再另外尋找一些更適當的概念.

殺人已救人

李秉叡 | 2010.09.29 00:33 | #
誰會把胖子推下去?
2010-09-28 中國時報 【郭崇倫專欄】

 從入侵伊拉克到撤軍以來,美軍陣亡的超過四千人,但是伊拉克平民死亡的數字更高。根據不同機構的估計,因暴力而死亡的平民人數介於九萬七千至十萬六千人之間;而目前戰事還方興未艾的阿富汗,近三年半來,平民死亡人數已經超過七千。
 戰爭中,軍人的死傷是很自然的,不過為什麼平民也會死傷慘重?軍隊的說法稱這些死亡是附帶傷害(collateral damage),就是在戰鬥中被牽連死亡的平民。
 有些是有意的,譬如近日《華盛頓郵報》所披露的「流氓士兵」所組成的殺人小組,他們所隸屬的部隊先後在伊拉克與阿富汗服役,無論在哪裡,他們私下專以殺人為樂:他們認定目標後,就先向地面投擲手榴彈,再宣稱遭到攻擊,被迫還擊,實質上是屠殺無辜的村民。
 這樣的軍人有多少?我們不知道,但是戰爭的確會把人類最惡劣的天性導引出來,有巴格達阿布格瑞監獄虐待戰俘事例在先,美國軍方對於民間投訴,並不積極調查,五角大廈擔心的是,越戰期間美萊村事件重演,怕軍中士氣會受打擊。
 但有些附帶傷害,介於有意無意之間,例如以無人飛機轟炸恐怖分子的藏身之處,這本是CIA慣用的伎倆,在阿富汗與巴基斯坦邊境,近年來次數尤其頻繁,單是去年在阿富汗就高達兩百次,不是戰區的巴基斯坦去年也超過五十次。
 但常常情報有誤,炸錯地點,或是炸彈威力太大,炸死鄰近無辜民眾,尤其在敵我情況不明,而遙控指揮無人飛機的人,坐在數萬公里外的維吉尼亞州CIA總部,現場沒有人覆核,「先炸了再說」,或是沒有責任感的「電動遊戲心態」,都讓誤殺、錯殺的情況特別嚴重。
 戰場上要遵循怎樣的倫理規範?美國軍方為了提供軍官們有基本的思維能力,來判斷情勢,西點軍校現在開設倫理哲學課程,就在討論「要不要把胖子推下橋去」的道德難題。
 這個設想是由麻省理工學院的湯姆森教授所發展出來的,科學家可以做實驗,道德哲學也可以有「思考實驗」,讓一般人就道德兩難的問題,做出直覺的回應,看這在現實世界中,會造成什麼效果。
 案例一:一列火車眼看就要撞死軌道上的五個人,你可以按個開關,讓火車轉到另一條岔道,但是卻會撞死岔道上的一個人,你會怎麼做?根據實驗,超過百分之七十五的人都會按下開關,雖然會導致一個人死亡,但可以救五個人。
 案例二:同樣是一列疾駛的火車開來,眼看就要撞死軌道上的五個人,你站在天橋上,如果自己跳下去,火車仍然會撞上他們,但旁邊有一個胖子,如果把胖子推下橋去,他的體重正好可以阻止火車前進,你會不會推他下去?結果有百分之七十三的人表示不會。
 這似乎是個矛盾的結果,同樣是犧牲一個人,可以救五個人,為什麼你可以按下開關,但不會把胖子推下去?之間差別似乎很小,但從倫理出發點,卻是差別很大。
 中國文化向來不重視生命,如果以一命換五命,通常是很功利的計算,而不是考慮到個別生命價值,以及決定的道德責任;但根據德國哲學家康德的看法,人應該永遠去做對的事,即使結果可能不是樂見的;而且有些作為是永遠是錯的,不管達到如何好的結果,譬如絕不能為了救人而去殺人;對康德來說,人應該永遠是目的,而不是手段。
 引伸來說,如果你是外科醫生,有五個亟需器官移植的病人,你知道你是絕對不可能殺掉一個人,把他的健康器官拿去救其他五個人,這在道德上是不可行,也是絕對錯誤的。
 在西點軍校的倫理課程上,在座的軍官,沒有人贊成把胖子推下去,基於道德的考慮,他們排除了最有「效率」的解決辦法,使得未來的決定與命令打折扣,換句話說,接受命令的下級軍官們會停下來思考,並質疑上級命令的正當性。
 命令的執行,也許不能百分之百,這是西點與美國軍方所願意接受的,因為哲學可以讓軍官們學會拒絕不正當的命令,避免像二次大戰種族滅絕的指令,或是憲法體制中實彈鎮壓人民的命令,被盲目的執行下去。(chenlungkuo@yaho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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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是教了這麼多好聽的課程,畢業後,真正會運用在戰場上的學生有幾個啊!

陳真 | 2010.09.29 12:49 | #
這個叫trolley problem 的thought experiment,不是源自Thompson,而是一位深受維根斯坦影響的英國女哲學家叫Philippa Foot所提出,質疑所謂consequentialism的合理性,簡單說就是質疑由結果來檢驗道德基礎的說法。

這兩種選擇一點都不矛盾:直接殺害一個完全狀況外的人去 “拯救” 另外四人,畢竟跟你把某種不可避免的傷害減到最小是完全兩回事。就好像甲乙丙丁戊五人你只能救四人,你決定救了乙丙丁戊卻放棄甲,這跟你把一個路人甲殺掉來 “拯救” 其他人是道德意義完全不同的。前者合理判斷,後者卻是謀殺。

美國長年以來的軍事侵略往往冠上個 “人道” 之名,其說法大致上就是這樣:為了拯救你的阿嬤,我必須殺掉你的老公、小孩、阿姨、叔叔伯伯、表哥表妹等等。殺完之後,他會一直宣傳說他自己多麼偉大,為了救你阿嬤,不惜殺你全家,而且自己還殺人殺得鼻青臉腫。同時為了怕你將來沒飯吃,他只好不惜辛勞佔據你家房子,而且還強迫你來當佣人,怕你失業。真是用心良苦。

這不是我瞎掰,美國的外交政策基本上就是這樣。何止把胖子推下橋,就算把整個地球毀了他也不會在乎,只要能獲得所謂利益。

2015年12月18日 星期五

你還相信 911嗎?

陳真 | 2010.07.28 02:23 | #
好幾年前寫過兩篇長文叫做 "你還相信 911嗎?" 其實這是系列文章,但寫了兩篇便嘎然而止,原因無它,實在是因為想到這些事我就很恨! 雖然事後我仍略微持續收集911的資料,但全都不敢細讀了,真是越讀越恨!! 美國關於911的官方言論,無一句是真,全是謊言!!!!!!

剛剛聽電視上說 wikileak 攔截到911發生前兩三天一共五萬多筆簡訊,內容預設幾天後五角大廈及雙子星大樓就會發生大事情. 此事詳情我並不清楚,但我相信世人終究會了解911根本就是一場戲,就算不是自導自演,至少至少美國事先是完全知情的,但偏要幫助它發生!

政治實在很骯髒,不管你用多麼卑鄙的小人心去度政客們的腹,永遠都還是遠遠不及其腹之齷齪卑鄙,毫無人性可言.

國內政治亦不遑多讓,歷史更是泰半純屬虛構,但恕我不敢舉例,因為我怕綠衛兵.

陳婉真

陳真 | 2010.07.22 22:13 | #
30年前,我唸高中一年級時,有一次,因為學校餐廳餐盤油膩膩實在有夠惡心,屢勸不聽,於是我就跟同學商議,準備到各班宣傳,就選定某一天中午,大家約好那天中午統統都不要到學校餐廳用餐,給外包的廠商壓力,逼他們把餐具洗乾淨.

這事都還只是商議階段還未付諸行動時,學校就接獲密報,在課堂上及私下警告相關同學說:"你們知道大陸當年是怎麼丟掉的嗎? 就是學生被共匪煽動起來罷課鬧事."

這麼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經此一施壓恐嚇,此一拒吃行動竟無疾而終;董事長也只好一直忍耐,吃了三年似乎根本沒在洗的餐盤及從未換過菜色的食物.

那時剛發生美麗島事件不久,陳婉真在美國的國民黨駐外單位前連續絕食十幾天昏迷送醫急救,造成國際新聞,台灣媒體掩蓋不住這條消息,便以抹黑方式報導. 我在周記上貼上陳婉真絕食的照片,並反駁國內報導之荒唐.

這本周記,隔天改完發回時,這一篇竟然被撕掉,老師說我寫得很好,但這樣寫會出事,她說,連老師也會出事,所以她幫我撕掉凐滅證據.

陳婉真那一次的行動,讓我很感動. 我記得我在周記上說,一個人為了某種信念自願承受痛苦是美麗的,同時也是令人佩服的.

沒想到,十年後(1989)年的5月19號,鄭南榕的出殯遊行出發之前的祭拜典禮上,有個人就站在我跟前,她突然轉過頭來,我嚇了一跳,這不就是被國民黨禁止入境的陳婉真嗎? 國民黨的黑名單惡行,自此被突破.

兩年後,我在馬偕醫院工作,跟陳婉真一同上了群眾演講台,一個陳真,一個陳婉真.
幾年後,陳婉真去坐牢,我記不清她到底有多少案子,坐了多久的牢.

十多年前,陳婉真也開始反民進黨,後來不再抗爭,並擔任縣府公職,但我一直記得她那股根本不要命的執著精神.

只要稍微想起這些往事,我就忍不住心中澎湃,很想找一片大海對它痛哭一場,黨外那十年亡命歲月實在太痛苦,家破人亡,無盡的誤解抹黑與圍堵.

兩年前,吳淑珍拿著台大醫院不斷開給她的 "不適合出庭,恐有生命危險" 的所謂 "醫療證明",連續十七次拒絕出庭,我以台大醫師的身份寫了篇文章批評台大之荒唐. 那幾天,記者追著我跑.這些絲毫不用功的記者們不約而同地一直問我同樣的一個怪問題: "陳醫師,你怎麼會想到要用寫文章的方式站出來?"

我無言以對,微笑默然無語. 我已經寫了三十年的文章,只是從未正式出版. 我也不曾 "站出來",因為我根本從來都沒有 "縮進去" 過.

有一位記者還拿著攝影機來醫院說要拍我的辦公室,還說 "特別想拍我寫過的文章". 我拒絕讓他進入我的辦公室.

三十年過去了,對於一種文明,千年不過一瞬間,但是對於人的一生來講,三十年卻不算短. 我感覺自己就像個老兵,雖已離開戰場,離開群眾,回到一人世界. 但似乎一個人只要曾經打過仗,他就會一輩子都記得那段烽火歲月,並且永遠受它影響.

很多自我感覺良好的人,特別喜歡嘲弄這類抗爭 "沒有效啦",他們比較相信選舉,相信鎂光燈,相信知名度,相信權力,相信拳頭,相信千軍萬馬,但對於一個老兵來講,那些我統統都不信;我比較相信血汗相信眼淚相信柔弱良善的心相信痛苦相信孤獨和挫折.

或許世上真的有這樣一種珍貴的東西,它以柔弱做為一種剛強,以消失做為一種存在,以失敗做為一種成功.

以色列在國際公海屠殺平民

陳真 | 2010.06.07 02:07 | #
以色列公佈一段影片,蘋果日報上節錄大幅連續圖片為其喊冤.

圖一: 一個以色列士兵,蒙著臉(沒聽到畫外音,估計是: "媽咧個逼,叫俺來挨打!")

圖二: 蒙面士兵像忍者龜一樣由直昇機吊著,由天而降. 船上一堆人拿著打狗棒等著這位阿西的降臨.

圖三: 忍者龜被船上恐怖份子數人以打狗棒痛毆. (旁白出現了,來自直升機: "他們還真的扁我們的弟兄!" )

圖四: 挨揍的忍者龜被倒掛四腳朝天,放生到海裏.(旁白又出現了,同樣來自直升機,像轉播一場球賽一樣: "哇! 還真狠啊,把我們的弟兄給丟到海裏啦!?!")

以色列以此喊冤,表示船上恐怖份子密佈如雲,而且個個身懷絕技,並擁有致命武器如打狗棒四根,菜刀兩把,大的切水果,小的切蒜頭,轉螺絲的 "螺賴麻" 數支,指甲剪三把,鐵釘(可以拿來當飛鏢)數百根,相當可怕,萬一有小李飛刀在場,以軍下場將不堪設想,更恐~~怖~~~的是: 女士專用之不明藥水數罐,懷疑是大規生化武器.

看了忍者龜可歌可泣之下場,為了避免更大之傷亡,以軍高層咬緊牙關,忍住淚水,決定下達指令說: "兄弟們,'為了維護世界和平'(這一句是董事長拍馬屁自己加的),准許開火!"

於是船上恐怖份子們紛紛中彈,有的仍在睡夢中,還來不及起床,頭部就已經被打成馬蜂窩!

依董事長多年看電影的經驗,這很像是一部劇情片而非紀錄片,因為大概沒有那麼傻的一種登船臨檢方式吧! 派個忍者龜,單槍匹馬下去存心想挨揍似的. 然後導演好像還怕你看不清現場,旁邊還有主播口白,像在轉播一場球賽. 最後,"忍無可忍",決定 "反擊"!

2015年12月4日 星期五

這個意義純粹是來自 "背後那道光"

陳真 | 2009.11.18 06:43 | #
有人覺得胸悶不適胃腸瘀塞需要催吐劑來化解的嗎? 這就是了.
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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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像芬芳的花朵,自然吸引人來呼吸花香!」台灣大台中發展促進會理事長林佳龍,引用這句林義雄發起苦行運動的名言,號召大台中民眾在地走一段,同時預計在20日晚上7時,邀請林義雄先生於台中市豐樂雕塑公園三樓國際會議廳舉辦演講會,免費開放民眾參加。

李秉叡 | 2009.11.18 11:22 | # 陳真先生曾在留言板上說過這句話:「它不就是 "咱台灣郎" 用所謂偉大的民主方式給一票一票選出來的嗎? 它不就是所謂主流民意或神聖民意的展現? 75% 還不夠主流嗎? 難道這 75% 的人口所投的票都不能算數或是都投 "錯" 了,跟 "正確答案" 不一樣,所以這樣的政權是外來政權,是一黨獨大?」 這句話似乎和實際選舉結果不符合。這75%是指泛藍陣營在立法院中所佔有的席次率。但是實際上泛藍陣營的得票率只有56.2%(這是區域立委兼原住民選票)。 至於為何會有這種「過度代表」的現象,主要是因為在第七屈立委選舉時,採用新的選舉制度:單一選區並立兩票制。而且區域立委兼原住民的名額﹝79席﹞佔總額的三分之二。再加上單一選區「贏者全拿」的特性,以及在席次分配上有縣市保障名額的設計,雖然賦予了每一縣市至少擁有一名代表的權利,但因為許多縣市人口較少﹝如離島地區,花蓮,台東﹞,而通常這些縣市又是國民黨長期佔有優勢的地區,結果形成彙總起來,國民黨整體席次比例遠高於選票比例的過度代表情形。 所以整體而言新的選舉制度是有利於國民黨的,民進黨對選舉結果不滿,是為了他們的私利,但是並不代表他們的抗議無理。

陳真 | 2009.11.18 13:09 | #
李同學,我沒那麼外行吧?! 你以為一個數學教授會不知道怎麼計算加減乘除嗎?

而且,我沒有閒到需要在此對選舉制度所代表的各種數字含義做分析吧?! 就好像我們過去常說民進黨的執政縣市人口過半數一樣,但他哪來過半票數?

同樣地,馬英九得票不也差不多六成或六成幾,如果有人說國民黨代表六七成的民意又有什麼錯? 難道我應該說不對,還有兩成幾的人沒去投票,所以這六七成必須再打七五折才是正確答案?! 如果有人這樣講話,那他若不是頭殼壞去就是吃飽太閒.

美國總統大選採什麼選舉人團制,贏者全拿,最後那個優勝者自然是, by definition, 獲得過半數的民意,但我們不會說這樣不對,我們不會說必須一票一票來考慮才叫正確答案. 如果有人這樣講話,那他若不是頭殼壞去就是吃飽太閒.

我倒沒聽說過民進黨抗議過選舉結果,我只記得當時民進黨一片低迷,那些混蛋天王們一個個說要退出江湖,他們要抗議什麼呢? 萬一民進黨真的無恥到跑去抗議選舉結果,那當然一點道理也沒有,因為國會減半是阿扁和林義雄的核四公投促進會,刻意選在選舉時聯手去包圍國民黨中央黨部和立法院,所硬推出來的新制度,哪有人會下流到自己抗議自己所強烈壓迫對手必須接受的新制度?

根據一個人支持某種主張來認定他是敵是友是毫無意義的. 大家可能很健忘,但我對台灣政治倒是可以不用準備教材就能上台講課.

比方說,民進黨剛執政時,民間發起反核抗議遊行,民進黨竟然下達動員令也說要反核要抗議. 這不是發神經是什麼? 自己抗議自己? 他自己就是執政黨,他卻動員群眾說要反核,他何必反? 他就直接政策上廢掉核電廠不就好了? 他說要抗議,抗議誰呢? 自己抗議自己? 這不是很荒唐嗎? 玩政治玩詐術玩到這種地步!

事實上,他早上參加反核抗議大遊行,下午馬上給核四廠追加大筆預算.

換句話說,並不是表面的主張一樣就是同志,更不是表面上持有某種 "正確" 主張就等於他的這個 (假定是)正確的主張之行為是對的. 就好像一個炒地皮大王主張我們應勤儉樸實地工作賺錢,這個主張粉好,但由他來主張卻是齷齪而可笑.

就好像底下這位為了選舉抹黑他人竟然透過阿扁的情治單位偷拿別人的病歷來公布,說對方病得多嚴重,反正快死了,投給他也沒用.

這樣一個無恥的政治人物,卻說要讓自己芬芳得像花朵,讓大家都要來靠近,這樣一種芬芳花朵的主張即便很好 (事實上很醜陋我覺得,以下會有分析,但這屬於進階,不好理解),即便這樣的主張很偉大,由這樣一個人來提出,難道也很合理?

還是那句老話,我們應該學會因人廢言. 一個混蛋不管講什麼都不值得仔細聆聽或甚至還做筆記. 混蛋就是混蛋,混蛋不會講出什麼值得聽的話,除非...除非有一天他變得很慘時,那麼他講的話或許就值得聽了.

至於林義雄那句芬芳花朵為何讓我覺得醜陋 (如果你不覺得醜陋就算了,這只是反映 "我" 的品味,無法強求他人認同), 並不是林義雄不好,而是不管一個人怎麼好,他都不應該有這種卑鄙的想法.

當一個人有著這樣一種驕傲自滿的念頭時,這表示:
第一: 他顯然過得非常爽,而且社經地位很不錯,如果他跟我或跟一般人一樣,過著一種辛苦甚至痛苦無奈的狗臉歲月時,我不相信他還會有這麼驕傲甚至可以說很可惡的想法.

第二: 他顯然自以為高別人一等; 彷彿凡夫俗子們全仰望著他,向他的偉大芬芳靠攏.

我從宗教或基督教只學到一件事,那就是自我毀棄. 這跟自甘墮落不一樣,而是自己並不看重自己.

就好像維根斯坦之所以偉大,並不是他真的很偉大,他的 "偉大" 恰恰是在於他自己 "真的" 覺得自己很糟糕; 他甚至覺得自己寫的東西一無是處毫無價值,因此一生不願出版.

他頂多曾經說,如果他寫的東西或他的生命能有一絲價值或意義,這個意義純粹是來自 "背後那道光",也就是上帝.

一個人有多少宗教性,絕不在於他幹了多少好事或壞事,上帝豈會在乎你能做什麼好事? 一個人有多少宗教性在我看來就在於他毀壞自己多少.

毀壞自己並不是叫你自甘墮落,毀壞世上的生命也不是叫你去自殺,而是像甘地說的,任何一個男女老幼,當一個人把他自己降為零,最好是降到跟一條流浪狗一樣,他就可以擁有最大的力量. 流浪狗這一句是我插播的,但甘地原意亦是如此.

這種想法就像一種品味,你聽了覺得很香,那就很香,你聽了皺眉頭或搖頭,那也無法強求. 就跟美醜一樣,眾人覺得美的棒的高尚的,我幾乎統統覺得醜陋低能下流. 我不是故意要這樣,但我的嗅覺就是如此辨別美醜我也沒辦法.

那些長期看我的文章的,理應知道什麼樣的人事物最能打動我的心. 我能舉出無數的例子. 每舉一個例子,我都得先找個眼淚瓶.

比方說我十幾年前有個嚴重失眠的病患,二十多歲,當她五六歲時因為窮,無錢治病而逐漸瞎了雙眼. 養父母很早就要她離家工作 但一個兩眼全瞎的人能做些什麼? 於是她就去給人按摩,旅社打電話給她,她就搭計程車去幫人按摩.

還記得莫那能那首 "當鐘聲響起" 的詩嗎? 我這病人的遭遇有點類似,但過程不太一樣. 這病人長得很美麗清秀,但她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容顏,全是旁人告訴她.

她的美貌使她在工作時經常遭到客人的毛手毛腳. 我問她怎麼應付,她說她覺得心裏不舒服,但也不敢多想,只能盡量逆來順受, 她說後來慢慢琢磨出一套避開騷擾的按摩手法和身體位置,使客人根本沒有機會出手.

她說她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她能憑著聲音和各種感覺知道對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說她記得有一回冬天,有個客人對她很好, 幾年過去了,她卻還時常想起那個人的聲音.

根據我的 "嗅覺", 這樣一些人就是芬芳的花朵,不管他們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不管他們有著什麼樣的前科,做過什麼樣的壞事,都不會妨礙這份芬芳.

但這樣一些人,永遠都絕不會說自己要成為芬芳的花朵讓大家都很景仰而來靠近. 當一個人有著這樣一種自滿驕傲的念頭或願望時,我不敢說他肯定是個爛人,我只能說這樣一種 "芬芳" 對我不但毫無吸引力,而且敬而遠之,聞了就頭暈,嚴重時還會想吐.

我倒是深信齊克果的想法,他認為那些散發著上帝芬芳的人,在世上通常寸步難行,是個倒楣鬼,人見人怕或人見人笑,簡直是個孤獨的可憐蟲.

但齊克果說得對,上帝不會去做禮拜,上帝也不會出現在教堂裏,更不會出現在那些光鮮亮麗左右逢源的可人兒身邊,而是會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悄悄地出現在這個因為相信祂而無法在世上行走的可憐蟲身邊.

我的標準比齊克果還要寬鬆一些,我覺得那些無辜地身受許多苦楚的生命,哪怕只是一條狗,上帝還是會與之同在. 他們在無辜的痛苦中,讓我們看見背後那個慈悲的容顏,聞見那真正的芬芳.

我總有一種想要歌頌生命的衝動,不是因為我或其他的生命很爽很舒適,而是因為生命實在很痛苦,許多時候簡直是一片黑暗. 奇怪的是,在痛苦和黑暗中,我彷彿才真正看見生命的美好,一切就像一種恩賜.

齊克果說,生命是往前走的,可它的意義卻是往後看才看得出來. 生命不斷往前承受痛苦,可當你往後看前塵軌跡,你會發現,儘管人事滄桑世事多舛,但上天待你並不薄. 人世或許不公,人們或許虧待你誤解你,但上帝知道你心頭每個角落的每份點滴,祂給你的,總是多於你所要的.祂為你安排的美好之路甚至是你無法想像的.

那些在世上沉淪者,那些艱辛的悲愴者,那些在世上鄙棄自我的流浪者,在另一個世界他們卻得著安慰與安息.

2015年11月27日 星期五

行為主義式的良善

陳真 | 2009.09.04 23:03 | #
達賴是好人,但這類好人的那種行為主義式的良善觀卻令人窒息,在那眼光下,良善化約成一種言語,一種外在行為,甚至一種標準句型.

若此定義說得通,我們將可以迅速製造許多好人,並且把許多壞人給當成好人而好人卻給看成壞人,而所有藝術家大概全都得接受道德改造才行.

你看侯導或阿孝咕,動不動就什麼大懶趴,你看豬哥亮,滿口你爸你娘卡好,而且還賭博賭到傾家蕩產. 至於我小時候的左鄰右舍們,大概都得強制上道德學分課程才行,輔導他們正確的養兒育女方式,不可以動不動就罵什麼夭壽死囝仔膨肚短命,一天可以聽上好幾回,甚至經常看鄰居小孩被打得滿場飛舞.

至於街頭上衝鋒陷陣那些 "衝組",或是一些打工仔,恐怕更是敗類,他們往往滿嘴三字經五字經,有的還加上一個形容詞變成六字經,而且行為不檢,到處亂吐檳榔汁,動不動就打架,吃喝嫖賭樣樣來,既不會說請謝謝對不起,寫字也不會寫什麼 "您",你就你,什麼您的,要我用嘴巴講我也講不出口.

可是,在我看來,這些沒有遵守標準道德句型沒有展現溫良恭儉讓翩翩丰采的人,卻往往是好人. 反之亦然. 越是言語修飾,越是擅於應對進退者,卻往往在品格上令人不敢恭維.

講到這裏,我心中不免要浮現出許多翩翩丰采的候選人,這些人在社會上往往道德地位崇高,但在我看來,他們除了權勢地位高和血壓高之外,我不知道他們道德高在哪.

我在周圍全是妓女戶的環境中長大,暴力充斥,偷搶拐騙,每天入了夜就是上百家江湖賣藝的時間,直到深夜,包括許多賣藥郎中,他們每天講些什麼呢? 當然不是講四書五經,也不是講述蔣公嘉言錄,而是講黃色笑話,講神奇鬼怪,句句耳熟能詳,從小默背在心,至於那些喝招徠觀眾的台詞,我更是朗朗上口.

他們每天做些什麼給大家看呢? 薄紗豔舞當然免不了,內行的更知道幾點來會有特別節目--術語叫 special. 另外也有猴子抽煙猴子騎腳踏車活剝毒蛇或蛇吞雞蛋蛇吞活小雞或毒蛇與貓鼬大戰等各種表演,全是限制級的.

也有叫自己的小孩當眾吃蛔蟲藥,然後當場大便給大家看,果然大出一堆蛔蟲,證明藥效神奇.也有自己表演吞玻璃,然後吃下神奇健胃散之後,據說連玻璃也能消化.

若依聖人們那種行為主義式的良善標準,這一切全是邪惡事物. 也難怪林義雄曾感嘆說他想不通怎麼會有人會喜歡看豬哥亮的歌廳秀. 可是,我就愛看啊,明天晚上十點就又有豬哥亮了,而且我還覺得豬哥亮是個善良的人,高貴不貴

依聖人們的美學及道德標準,所謂真善美就是衣冠楚楚,最好隨時打領帶,講話要說您而不是說你,而且要經常上美術館,聽莫札特,看歌劇,讀聖賢書等等.

我並不排斥後者,但也不排斥前者,我不認為美學或道德是一種行為主義式的東西. 一個作奸犯科的人,照樣有可能是個善良的人,而一個好人好事代表或模範 xx,卻經常一點也不模範.

柏格曼從小因為愛死馬戲團,小時候竟然跟同學瞎掰說什麼畢業後就要跟大家說再見了,因為他爸媽要把他賣給馬戲團四處走江湖.沈從文更慘,不但經常看軍閥殺人,甚至河邊砍掉的死人頭都還能拿來當皮球踢.

若依聖人標準,以上全屬不良教育,但真的是這樣嗎? 我倒覺得台南新町妓女戶這樣一個生活環境,從小帶給我許多樂趣,它教給我的良善道理,遠遠超過學校所教給我的.

老實說,學校似乎只讓我明白什麼是敗德齷齪腐敗和下流,而沒有教給我什麼美麗良善的東西. 至於長大之後到了醫院工作,更見識了什麼叫做人渣什麼叫做無恥混蛋.

依聖人標準,像昆汀塔倫提諾的電影,大概都有害身心,比方說 "無恥混蛋" 這部新片,不管是納粹或反納粹,兩邊都真是有夠混蛋的. 可是,這又怎麼樣? 難道藝術一定要傳達什麼感動人心的偉大道理? 難道像無恥混蛋這樣一部表彰無恥的片不是一首美麗的詩?

難道一首美麗的詩只能用所謂正面的單字組成? 難道美麗還不夠? 難道美麗不就是一切? 難道美麗之外還得載上一個 "道"才行? 所謂文以載道. 但侯孝賢最近就說: "我才不載道",他說他也拍不出那樣的東西.

我不是說我們應當鼓勵大家多多說髒話,或是儘量搬到新町或華西街等風化區居住,更不是叫大家要盡量以夭壽死囝仔膨肚短命罵你的小孩,而是說,美麗也好,良善也罷,它不會藏在特定的表達方式裏頭,就好像一首美麗的詩並不一定由特定哪些所謂正面字眼組成一樣.

美麗或良善更不是一種肉眼可見的言行. 以道德為名去禁錮特定的表達方式是很不道德的. 以優雅為名去污名化特定言行也是很不優雅的,甚至非常醜陋.

很多自認為混得不錯的人,免不了就會以自己為標竿,以為大家都該跟他一樣,比方說聽古典音樂看歌劇講話修飾得很那個,然後說這就是美麗,這就是道德,這就是修養,但我認為這樣一種理解方式,這樣一種看待世界的眼光,恰恰是這三者的反面.

2015年11月22日 星期日

台灣軍購

陳真 | 2009.07.04 22:14 | #
美軍撤出是分階段的,這也是為什麼要撤兩年的原因.

至於誰來決定,當然是伊拉克政府決定,但美國會事先告訴他們該怎麼決定.

這不稀奇,台灣也差不多是這樣,連一個不痛不癢的就職演說都一概要先讓美國爸爸審核通過了才行. 說爸還算委婉,寫實一點的說法就像美國人養的一條狗.

美國養這樣一條狗不為別的,只為了用來咬中國;就算咬不著,至少能牽制. 萬一若兩岸和解,軍火商及其同夥的一大群西方政客要吃什麼呢?

遠在天邊的西方政客我們或許管不著,但派駐在台灣的美國代表楊甦棣,依我多年的觀察,不折不扣就是個軍火掮客! 你看他講話毫無分寸,動不動就是威脅台灣一定要買軍火,最近又在cry father cry mother, 叫我們多多買軍火;甚至還說國民黨民代告訴他, 之前反軍購只是為了玩政治,現在大夥又是自己人了.

楊這話其實沒說錯,但他做為一個駐外代表,特別是名義上不具官方身份的駐外代表,經常講這樣一些叫當地政府買軍火的渾話是很不得體的,他大概忘了 "我是誰",真以為自己是總督或太上皇了.

我在想,如果其繼任者 (楊昨天卸任) 再講類似的話,我們要不要九月就站到AIT大門口,而不是站到禁制區外,要求美國派一個文明一點的人來, 畢竟台灣不是美國養的一條狗.
民進黨那些混蛋及其支持者, 現在一聽到反軍購就cry father cry mother 罵人賣台, 但反軍購運動及非武力國防恰恰是黨外的一種 “基本價值”, 更是台獨聯盟等等等幾乎所有民進黨外圍團體的一個基本主張.

那時候的黨外或後來的民進黨的標準論述是這樣:
國民黨整天喊中共對台之威脅, 根本就是騙人的, “打仗又不是流氓打架, 哪有說打就打的” (謝長廷的名言—那次演講是我做紀錄, 而且還收錄在他的一本書中), 哪來什麼威脅? 那是國民黨在打安定牌, 虛構台灣人的恐共心理, 為的是騙你的選票, 其實我們應該做的是努力和大陸修好關係, 那麼, 台灣每年就可以省下好幾千億買武器的錢來從事社會福利和各項公共建設.

他還在獄中時我就認識的台獨聯盟主席張燦ㄏㄨㄥ/, 就曾應邀到美國國務院演講, 要求美國全面停止軍售. 我直接剪一段我在幾年前發表在蘋果日報的文章如下:

“過去反軍購,可比現在兇猛多了。最兇的不是別人,就是陳水扁;喊裁減軍備最大聲的,就是當前主導鉅額軍購的新潮流。當年台獨主張和「反軍購論述」是連在一起的。簡單說:只要放棄反攻大陸,與對岸保持友好,幹嘛還需要買這麼多武器?當年何止反軍購,甚至呼籲美國全面停止對台軍售。比方說一九八七年十月十四日,台獨聯盟主席張燦鍙應邀在美國國務院演說,建議美國「採取三項具體措施」,第一項就是「停止對台軍售」,以壓迫國民黨實施民主。大幅裁減軍備,一直是反對運動重要主張之一。”

國民黨其實就是在實現黨外當年的一個重要主張: 改善兩岸關係, 大幅減少軍購.
民進黨甚至後來還裝模作樣地推廣什麼 “非武力國防”, 主張國防不一定要靠武器, 最重要的是人民對於公義的堅持與非暴力的手段.

國民黨過去說這些言論 “包藏禍心” “與匪隔海唱和”, 但這些黨外的基本價值, 現在卻也同樣成為民進黨扣人 “台奸” 帽子、 “與匪隔海唱和” 的賣台言論.

台灣政治實在很可悲, 人民鑑賞能力太低, 缺乏對於是非美醜的鑑賞能力, 更缺乏對於是非善惡的興趣, 對歷史當然就更不感興趣了, 而只是有興趣於某種什麼 “立場”, 或急於貫徹一己偏見而完全不問是非不擇手段.

台灣社會幾十年來表面上好像改變了一些制度, 但骨子裏其實沒有任何改變; 台灣人仍然跟過去一樣, 對於是非善惡及真相缺乏興趣, 而只對一己立場或一己偏好是輸或贏有興趣. 只要與我立場不合的, 便是敵人, 不擇手段皆可殲滅之或醜化之, 反之, 只要跟我同一國, 即便是個人渣, 即便整天忙著買官賣官污錢搶錢包娼包賭包工程, 依然永遠都是對的.

國民黨慢慢改邪歸正, 雖然速度很慢, 但它至少是朝著較為文明的開放社會大方向走, 但民進黨卻迅速成為蔣公的傳人, 十年來, 各種荒謬齷齪的法西斯言論及法西斯心態與法西斯手段竟成為這個黨及其支持者的一個最鮮明的基本屬性.

2015年11月8日 星期日

權利使人漏餡

陳真 | 2009.01.16 03:11 | #
這幾年民進黨的 “新潮流” 變成了扁家軍保皇黨, 二十幾年前大概不會有人能預料到有這麼一天.

新潮流的前身就是編聯會, 全名叫 “黨外作家編輯聯誼會”, 我曾應邀加入, 但後來因故我又決定不加入, 反倒在張俊雄的鼓吹下, 加入當時被一些新潮流人士批鬥的 “黨外公政會”. 各地的公政會辦公室幾乎也就是後來民進黨的各地黨部.

二十幾年前, 劉一德在他的一本書叫 “民進黨第三代” 中說我 “比新潮流還新潮流”, 這話在當時是一種恭維, 意思是說理想很純粹. 但不懂黨外這段歷史的人可能會莫名其妙, 新潮流不就是像邱義仁那樣一些不擇手段的政客嗎?

其實那時候的新潮流是很有理想的, 比方說他們堅持不參選, 並且以批鬥那些藉著選舉起家的政治人物而聲名大噪, 特別是批鬥康寧祥, 謂之批康事件. 後來還有所謂雞兔同不同籠的問題, 也就是說, 以新潮流和阿扁為首的這樣一股 “清流”, 究竟應不應該和那些整天搞選舉的地方山頭共同扛著黨外的旗幟.

雞兔同不同籠的路線爭議¸ 其中核心份子之一當然就是阿扁. 他代表著堅定、理想、不妥協、不放水的雞派, 堅持不跟像兔寶寶一樣很容易被收 買被收編的兔派, 也就是美麗島系那些人.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在二十幾年前曾是扁迷, 十幾年前卻開始罵他. 阿扁在黨外時期, 的確被視為像林義雄那樣的人格者. 我記得當時還有人寫書, 專門在探討林義雄和陳水扁兩人的相似性: 正直, 剛毅, 不妥協,兩人都很難搞, 是非分明, 原則問題絕不放水. 但阿扁這假象, 其實相識沒幾年就能識破.

新潮流當時不但號稱左派, 而且新潮到什麼程度呢? 新潮到絕不參選的地步, 堅持必須以、也唯有以群眾抗爭的方式才能把台灣從國民黨的獨裁暴政中 “拯救” 出來. 阿扁於1986年因蓬萊島案入獄之前巡迴全台取暖的坐監惜別會中, 不斷宣佈說他這輩子絕對不參與選舉! 絕對要用群眾運動推翻國民黨! 但是, 就在扁對天發誓講這些話的同時, 扁珍已在積極佈署立委選舉!

但新潮流仍執意不參選, 並反對所謂 “公職掛帥”, 也就是反對捧高立委等民意代表或縣市長在反對陣營裏頭的地位, 主張草根運動及組織群眾抗爭. 邱義仁還翻譯了一本小書就叫做 “組織人民, 爭取權力”.

但堅持沒多久, 形勢比人強, 新潮流於是也宣佈要投入選舉, 但大概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於是解釋說是為了要 “以公職身份來發展社運”! 那時候, 林義雄已到海外遊學, 但他傳話回來說他反對新潮流投入選舉.

大約是1991年吧, 林義雄由海外短暫回國一趟,我跟他初識, 問他對於此事的看法, 他仍明白表示反對. 並且說, 我們應監督新潮流這些人是否真的以公職身份發展社運. 所謂監督新潮流是否真的 “以公職發展社運” 這樣一些話, 林先生後來仍公開講過許多次.
但我當時反駁說, 我認為公職是公職, 社運是社運, 公職人員不應該來領導社運, 社運也不該藉著公職人員來壯大自己的資源或影響力. 政治與社運或人權與環保等等這兩種東西應該畫清界限.

當然, 我的說法不會有什麼市場.

後來的發展是這樣: 諸社運團體紛紛變成民進黨政治勢力的一個附庸或甚至搖尾團體, 大部份從事社運稍有點資歷的, 幾乎都在累積了足夠 “資源” 與知名度之後就跑去競選民代, 每個人都說得很好聽, 都說要進去國會或進去體制裏去 “直接” 改造社會.

但這想法基本上是不通的. 為什麼? 因為社運 “最終” 是要改變一種價值, 而不光是要改變一種現象, 而價值的改變其實是不需要權力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墨西哥那位蒙面俠著名游擊隊領袖馬訶仕(Marcos)說: “我們對掌握政權不感興趣”. 因為真正的革命並不需要透過權力的追逐與掠奪來達成. 或者說, 如果你要改變的是一種價值, 那麼, 你手上有沒有權力, 鎂光燈有沒有圍著你繞, 實在沒有什麼差別. 價值並非靠著人多勢眾來實現, 更不是靠著權力.

我出國第一年(1997), 寫了一封 “給英國人的公開信”, 之後發起了一個運動叫 CARD (Campaign Against Racial Discrimination), 引起英國政府及一些國會議員的注意, 國民黨這一邊對我當然也很 “關切”, 關切到幾乎整天對我四處耳語或網上抹黑甚至實質冒名騷擾的地步, 手段卑鄙到極點, 有口難言, 十分痛苦. 略過不表.

那時候, 許多人建議我說, 為什麼不動用我在綠營的政治人脈, 透過他們 “直接” 對英國政府施壓, 何必辛苦地去認識一些 “根本沒有半點影響力” 的學生或國內外各地名不見經傳的 “人士”.

我對這建議很納悶, 如果一個運動最終是要透過政治人物來 “直接” 施壓, 那我們自己乾脆去競選立委或擔任公職算了, 何必當一個永遠在野的反對者或從事什麼社運?

更何況請政治人物幫你施壓是要施什麼壓? 我們當時是要求英國駐台機構(BTCO) 必須提供台灣留學生充份留學資訊或旅遊訊息, 而不是一味美化英國生活環境, 大做不實廣告. 但這樣一個要求豈是這個運動本身的目的? 這個要求只是一種手段不是嗎? 目的是要讓大家正視族群和諧的人權問題.

我們又不是旅行社, 也不是留學代辦中心, 請英國政府提供完整資訊豈是一個運動的目的? 至少不是我發起CARD的目的. 就算提供了完整資訊, 問題還不是一樣存在那裡?

重點不是有沒有提供完整資訊, 重點是想藉此逼使英國政府謙卑一點, 嚴肅一點, 好好正視種族歧視這樣一些人權問題, 不要說連一個亞洲來的移民在英國開一家雜貨店, 都會被種族意識很強的青少年給拖出來活活打死, 而英國社會卻沒有把這樣一些事當成極其嚴重的人權問題.

不過, 萬萬沒想到的是, 支持者很多竟來自西方, 即便是英國官方, 也是企圖跟我們講理或企圖對我提起法律訴訟, 而這個運動最可怕最可怕最可怕的反彈與攻擊, 竟然是來自島內島外這些被歧視或一心崇洋的台灣人或台灣留學生; 彷彿我戳破了他們的什麼牛皮或神主牌似的.

那些攻擊當然都是摸黑進行, 台灣人最擅長這一套! 他不是要跟你講理, 而是直接用各種政客搞選舉那一套抹黑方式把你鬥臭, 彷彿只要把你這個人抹黑了, 於是你的話也就跟著失去意義似的.

在某個重要意義上, CARD 總算讓我真正認識了台灣人; 更精確地說是真正認識了台灣菁英. 別看這些人平常人模人樣、關心國家大事一副有為青年模樣, 事實上一旦太陽下山或四下無人之處, 他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什麼話都能說得出口, 雖然在這一點上是藍綠有志一同, 但綠勝出於藍, 綠的這一邊之品性顯然比藍的要更差一些.

黨外時, 我一度以為一切是政治問題, 萬惡之源在於國民黨, 只要推翻了這個黨, 大家從此就可以過著安祥樂利的生活, 民進黨成立後, 我發現我錯了, 這兩個黨基本上是沒有差別的, 甚至一蟹不如一蟹, 後者比前者更爛更可怕更無惡不作更為所欲為, 並且帶來一種極右的族群意識; 而問題的根源顯然是出在文化上, 也就是說是人民的問題而不是政府的問題, 是價值的問題, 不是政治問題. 簡單說,素質低劣的人民, 你如何可能期待他能創造出一個優質社會或優質政府?

這問題不但存在政治圈中, 同樣也存在社運圈裏. 我們看一個人好壞,不是看他有沒有做好事,而是看他不管是做好事或做壞事時的態度.

曾聽范光棣說,他在美國唸書時曾是個很積極的左派運動者,但他後來發現,這些說要追求美好社會的人如果自己品性都這麼差,如何可能期待他們能做出什麼社運?

陳真 2009. 1. 16. 

民進黨的本質

陳真 | 2008.08.17 15:19 | #
扁東窗事發,那些靠他吃香喝辣或比他更貪婪無度一萬倍的人卻一個個變成了白雪公主或白馬王子,實在荒唐.

底下這位姚先生,過去跟我還挺熟的,他剛出獄時,請我去他家作客,弄了一堆雞鴨上桌之後,才知道我不吃這些東西,於是自己跑到樓下seven-11買了一盒雞蛋,煎了幾個荷包蛋給我.

他當時還挺正直的,但恐怕不到一兩年就爛透了,記得他當上黨主席後,我幾次跟他說民進黨選舉買票包娼包賭包工程樣樣來,絲毫不輸給國民黨,他都說這些是小事,細節.

後來當他和他太太周清玉當上彰化縣長之後,我才知道為什麼他說這些是細節小事;我才知道原來大小官位基本上就是一種待價而沽的商品,一種權力佈局的手段,一種招降納叛的誘餌,至於什麼專業什麼廉能根本不在考量之中.

媽的這個黨既貪又壞,整天以什麼獨立建國愛台灣騙吃騙喝. 這不是今天才這樣,而是有二十二年的歷史了. 但是現在這些 "阿扁們" 卻一個個義正詞嚴,甚至做驚訝狀,實在很不可思議. 台灣人別再那麼輕易讓政客給騙了.

不管藍綠,乾淨者恐怕用十根手指頭就能數完,差別只是在於大貪或小貪,大壞蛋或小壞蛋. 有些人既貪又壞(如大多數民進黨政客),有些人很壞但稱不上貪(比如阿扁).

扁污幾十億還不夠貪嗎? 當然不夠, 因為貪不貪不是看金額,而是看心態以及看你能夠貪多少的可能性,比方說許多醫生很貪,肯定遠遠勝過阿扁,但醫生從藥商或病患那邊能貪的能耐一般只不過是數十萬或頂多頂多數百萬,一般日常生活大概就是貪個數千塊的小開支. 金額相對來講雖小,但其貪婪心態卻遠勝阿扁的數十億.

阿扁若貪,絕對有上千億的貪污機會,換句話說,他只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若是換成其他人當總統,我看整個台灣會論斤稱兩都給賣了!

馬英九再無能,郝龍斌再霸道,林義雄再怎麼自以為是,都是乾乾淨淨的人. 至於王建(火宣),更是絕對是個善良正直的大大大好人.

張藝謀說得對,兩軍交戰,雙方都有英雄,以為某一方個個都是善人另一方則個個都是混蛋,那是完全錯誤的想法.

民進黨很可悲,有阿扁在,很壞很爛,沒有阿扁在,剩下那些徒子徒孫或所謂開明清流但在我看來卻濁如濁水溪如羅文嘉蔡英文等人,我想這個黨或許會更加不堪聞問. 除非..除非人們改變對是非善惡的評價方式,重新估量善惡美醜的標準.

國民黨吃台灣五十年,絕對比不上民進黨吃八年,那種把整個國家掏空把幾萬筆土地賤售給財團以及整個政府大大小小的人事職位之安插吸血,真的可怕到難以想像的地步,偏偏一些根本對政治人事一無所知的阿西,卻會相信那些什麼清廉勤政獨立建國愛台灣的鬼話.

有人說國民黨的吃法是拿大湯匙舀喝大碗公的湯,但民進黨的吃法卻是用怪手整個挖來吃,胃口超大,而且儼然如黑幫,需索無度,全然不顧吃相.誠哉斯言!

台灣人若還不問是非不以普世價值為重,若還是整天以顏色及低能且有巨害的族群仇恨意識為最高標準,進而以此敵我二分,台灣會死得很慘.

八年的實驗,難道這些道理還不夠讓人信服?

陳真 2008. 8.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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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時報

姚嘉文:司法處理 黨無須陪葬
更新日期:2008/08/17 04:09
〔記者蘇永耀/台北報導〕面對扁案重創,本土力量應如何再站起來?曾任民進黨主席的考試院長姚嘉文昨日說,黨無須為一介黨員而陪葬,應好好改革,加重黨紀,盡快做出成績來,並持續民主運動的方向。
姚嘉文認為,黨其實不需要為一介黨員的問題來集體道歉。因為這並不是黨的決策,也不是在民主改革運動方向上,發生任何錯誤。對於黨中央,阿扁的問題自有黨紀處理,黨中央不該隨外在氣氛而跟著起舞。

2015年11月7日 星期六

民進黨在2008年的無恥

良哲 | 2008.03.19 17:23 | #
轉貼趙剛發表的評論一則。

「這個「民主進步黨」廣告正踐踏著十幾億活著的人的尊嚴;這些「中國人員」幾乎被以「禽獸」視之。這幾乎是可以想像的最惡劣的種族主義話語,違反了當代文明社會的最低道德標準。當代也只有歐洲的少數准法西斯邊緣團體才會說出這種話,但是在台灣,這是執政黨的語言。」

「台灣的漢人並沒有在「民主政治」中學會如何包容差異、欣賞差異,並進而在差異中反求諸己。這造就了傲慢的、麻辣的、殘忍的台灣漢人一代,對外,以同文同種的「中國人員」作為仇恨靶子,對內,則歧視壓迫原住民、「外勞」、「外籍新娘」與樂生院民。應答弱勢者呼喊的不是傾聽的對話,而是轟隆隆的推土機。藍綠,兄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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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時報 2008.03.19 
道德沉淪最嚴重的一頁

趙剛

 新世紀以來,每一次的選舉都是一次社會基本道德及語言的向下運動。不幸的是,這個向下不是自由落體,而是螺旋以降,一次一轉,每轉愈下。八年下來,社會的道德水位幾乎見底,但集體危機感卻因分段下降缺乏震盪而沒有形成。

 八年了,我們當然還沒有滅亡,於是就突變為一種道德耐旱的生物。雖然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但顯然僅僅生存並不是件多麼可以誇耀的事;政客說:「人不是豬,哪能只在乎經濟」。善哉斯言。但似乎也只有從這個角度才能真正理解將近兩年前凱達格蘭大道前的民眾怒吼。

 這次的總統大選也不例外,螺旋依舊向下運動,前兩天擺盪到了一歷史新低。這個新低有兩個「支撐點」,一個是「非請莫入的神聖私有財產權」。沒有如美國人般的殘忍──「在美國,對入侵者早就把他殺死了」,我們則不流血地捍衛了這個價值。另一個則是「汝不可褻瀆亡者」(活著的還行啦)。這比上一個價值還更獲得普世性的支持,幾乎是唯一的超越藍綠道德停損點。有趣的是,這兩個價值都侷限在「私德」範圍內。

 但是螺旋向下的運動未見歇勢。昨(十八)日的報上看到半版廣告,以三個男子背對鏡頭小便為背景,用猩紅字作標題:「一中市場後,公園變公廁,談吐便吐痰」。釋文:「中國人員大量流入,成群結隊大聲喧嘩、隨便插隊、猛搶座位、隨地吐痰便溺……台灣人,您準備好了嗎?」。廣告底部結語:「馬英九一中共同市場,生活品質災難一場。」

 歷史將記著,這是台灣式選舉所併發的集體道德感向下沈淪的最嚴重一波。在朝野共同捍衛某一死者的尊嚴時,這個「民主進步黨」廣告正踐踏著十幾億活著的人的尊嚴;這些「中國人員」幾乎被以「禽獸」視之。這幾乎是可以想像的最惡劣的種族主義話語,違反了當代文明社會的最低道德標準。當代也只有歐洲的少數准法西斯邊緣團體才會說出這種話,但是在台灣,這是執政黨的語言。

 我們幾乎忘了,沒有多久(了不起一個世代)之前,台灣觀光客在海外的形象也是如此,但沒有外國媒體或外國執政黨曾這般規模地公開羞辱過台灣人。誰說觀光客非得如何如何,阿匹婆不也有她可愛的土氣?為何「中國人員」「土」了一點,就如此不堪呢?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台灣要求被國際承認,但卻立身於國際文明準則之外。我們可以批評中共政權對西藏人民的武力鎮壓,我們可以不同意中國大陸的某些制度,但是我們不應該種族主義地(或「文明主義」地)輕蔑、仇視中國的人民。如果不警醒,這種語言將一步步地螺旋降到法西斯主義,而那是海嘯巨災。「台灣人,您準備好了嗎?」

 多元文化這個詞在台灣,經過這場選舉,更加肯定是個沒有心肝的修辭。台灣的漢人並沒有在「民主政治」中學會如何包容差異、欣賞差異,並進而在差異中反求諸己。這造就了傲慢的、麻辣的、殘忍的台灣漢人一代,對外,以同文同種的「中國人員」作為仇恨靶子,對內,則歧視壓迫原住民、「外勞」、「外籍新娘」與樂生院民。應答弱勢者呼喊的不是傾聽的對話,而是轟隆隆的推土機。藍綠,兄弟也。

 台灣有她的悲情,因為這個悲情而來的某些企求,是可以理解的,但即使只為自身企求故,也不能把這個悲情無限上綱發揮殆盡;凡我皆為可愛,凡彼皆為可憎。若是這樣,這個悲情就將自我瓦解一切合理的企求。

 不妨說得更直白些:要建立一個國家,也得要建立一個立國的理念,一個可以存在於人類文明之林的群體理念。誠然,因為淺顯的理由,人不是豬,但人也不能以獨狼的尊嚴為目標自立自存──這也應是極為淺顯的。(作者為東海大學社會系教授,台社成員)

陳真 | 2008.03.19 21:50 | #
有位朋友轉述他奶奶的一段話,引為 "趣談". 他奶奶看到電視上出現外國黑人官員,竟脫口而出說: "哎唷,怎麼猴子也會穿西裝?!"

你也許會說,這位阿婆沒受教育,不知文明為何物,故有此言. 可是,大學生研究生,受教育程度夠高了吧,但幾個人真的會對這幾年的族群挑撥與醜化抹黑感到憤恨?! 恐怕少之又少.

海外留學生受教育程度也算高吧,但不過就在十年前,當我剛踏上英國時,竟然發現台灣人默默忍受英國大街小巷諸多種族歧視,這樣的事並非始自當年,而是由來已久,但台灣人卻默默忍受之,甚至視為理所當然,因為他們相信黃種人 "當然" 比白人矮一等,被歧視是 "應該的".

這還不夠荒謬,最荒謬的是,我本以為當我登高一呼,發表 "給英國人的一封公開信",以各種方式反抗白人對非白人的歧視言行時,同胞們必然會起而響應,結果真的出乎我意料之外,結果竟然是我變成留學生的公敵,因為我拆穿了他們對國內未曾留洋的同胞們之諸多浪漫建構與吹噓.

當西方人普遍認為種族歧視是他們的一個重要社會問題時,台灣留學生卻異口同聲說 "英國根本沒有種族歧視這回事".人家英國人歷年來民調總是大約有三分之一的人認為這問題 "十分嚴重",台灣人卻用盡一切抹黑造謠醜化的手段想堵住我的嘴巴,硬要說英國根本不存在種族歧視.

真是很荒唐,這些留學生難道整天躲在山洞裏,不看電視不看報紙,故對英國社會一無所知?
CARD (反種族歧視運動)真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一段社運經歷,飽受污名及旁人絕對難以想像的各種折磨,折磨者不是來自西方人,而是竟然來自被歧視的台灣 "同胞". 經過 CARD 一役,我對人性的理解深度以及對於折磨的忍受度,大概相當於閉關修行至少五百年的功力.

台灣人心理上有多麼不健康,由此可見一斑. 我記得,當我把公開信寄給劍橋當地一位英國國會議員時,他隔天馬上派人登門拜訪,表示支持與歉意. 雖說此舉帶有安撫意味,但台灣 "駐英代表處" 及其外圍留學生組織算是 "自己人" 吧? 他們又是怎麼對待我的呢? 簡單說,所有你在選舉中所能想像或所無法想像的糟蹋人傷害人的方式,他們全用在我身上.

他們這樣做,為的是什麼? 據說為的是不要影響英台兩國關係.可是,如果你真的這麼相信,那你對人性就太不了解了. 同胞們之所以拼命討好傷害他們的洋人,反倒努力傷害為了同胞起而反抗者,絕不是為了鞏固什麼英台兩國關係,真正的原因可以說就是兩個字: 窩囊!
窩囊者喜歡比較,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於是遇強則弱,遇弱則強,看到他認為 "不如己者" 或可以任意傷害者,就擺架子就顧盼自雄就吹噓不斷就嘲笑連連,遇到他認為高自己一等或足以賞賜飯碗提攜前途者,就立刻自動矮一截,像個小李子似的很窩囊.

總之,我們心裏根本不存在什麼文明觀念與素養,而只存在強弱比較. 台灣人不但崇洋,不但哈美哈英哈日哈韓,幾乎可以預見,有一天恐怕也會哈中. 當這一天到來,就算被大陸同胞歧視,台灣人也會甘之如貽視為 "應該的",正如我們現在對大陸人的歧視與羞辱,絕大部份人也會認為這是應該的,絲毫不以為恥.

雖說各國都有歧視,但西方人視之為問題而想改善. 可怕之處不在於問題本身,而在於我們根本不當它是個問題.

這仍然回到之前說的善惡,民進黨之所以可怕,不在於其為惡的規模大小,而在於他根本不在乎什麼善惡,他心裏並不存在善惡觀念,而只存在輸贏. 只要能贏,一切都可以當成手段.

2015年11月3日 星期二

另一種理解方式

偉煜 | 2006.12.28 22:45 | #

我不理解中東問題,也不明白東、西方宗教的衝突問題
但是我想談談我認識的幾個中東朋友
談談我對暴力被施加在他們身上的感觸
也談談
異於我所遭遇的「另一種人生」

有一次,我請四個朋友到我住的地方吃飯
兩位巴勒斯坦人
一位敘利亞青年
還有一位伊朗人
我刻意把四個人一起請來
並非我不曉得阿拉伯人與波斯人之間存在難以言喻的矛盾
而是我天真以為,這種矛盾根本與一頓晚餐無關

四個人都很捧場,陸續光臨
誰也沒躲著誰
儘管如此,阿拉伯人和波斯人仍像白天那樣
對彼此視若無睹,好像對方根本就不在身邊似的
這種”冒充”對方不在的能力,讓我非常驚訝
如果硬要形容的話
可能有點像沙特在「存在與虛無」裡所描述的那種「自欺」概念

我很喜歡沙特解釋這個想法時所用的一個例子:
餐廳的侍者總是能夠「假裝」自己就是整個餐廳古怪、彆扭儀式的一部份
好像他不是「另一個與你、我無異的活人」一樣
顯然
人總是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本事
可以藉著否定自我來融入某種儀式性規範
最後,並變成該儀式的一部份
讓「自我」
憑空消失

那頓晚餐很愉快
除了我必須把伊朗朋友盤子裡的洋蔥一根一根挑起讓我感到有點困窘以外
(穆斯林的各種食物禁忌簡直超乎我這個幾乎什麼都吃的中國人的想像)
沒多久,Samiha突然對我說了一段話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用的是那種每個巴勒斯坦朋友都慣常會有的樂觀態度
這種非比尋常的樂觀,常讓我誤會
以為巴勒斯坦必屬某種無憂無慮的天堂
否則他們怎會個個如此爽朗、快樂?
Samiha指著餐桌旁的人說
她在巴勒斯坦的時候,從來沒有參加過朋友的聚會
因為

明明是短短二十分鐘的路程
他們卻往往需要花上數倍的時間才能抵達
出門以後
「每走五分鐘,就是一個佈滿以色列士兵的檢查哨」
「我們得排著長長的隊伍通過檢查」
「以色列士兵會用槍對著我們的胸口、對著我們的腦袋」
「目光兇狠、口出惡言」
「槍口幾乎緊貼我們的身體」
「他們相信我們每個人身上都綁著炸藥」

所以
除了上下學和工作以外
Samiha和她的家人、朋友根本沒人想要外出
講完這些話以後,餐桌氣氛絲毫沒有冷卻下來
因為Samiha講這話時,用的是
像一個台灣小孩到樓下便利商店兌換贈品時的那種興高采烈態度

後來,三個阿拉伯朋友進到我房間,聊了更多
伊朗朋友在餐廳,沒有跟來
Samiha說
她每天都要打長途電話回巴勒斯坦
問媽媽
爸爸和哥哥回家沒
她說這是她在巴勒斯坦時就有的習慣
有幾次,她和同學在學校說再見
第二天,她再見到的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還有好幾次,以色列士兵把戰車開到我們家門口」
「喝令所有家人舉起手,走出屋外」
「夜晚,沒有燈光,沒有厚衣服,我們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不是還會活著」

Samiha還說:
「如果有一天,我的家人出門後再也沒有回來」
「那麼,我就真的會去綁炸藥」

敘利亞朋友告訴我,他離開國家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兵役時間就快要到了
他的媽媽要他快點離開

我想到自己服過兵役
但是我卻未曾靠近戰場、不曾接近死亡
根本沒有任何怯懦之處需要我去面對
所以,我的勇敢只是像抓頭、搔癢那樣微不足道

伊朗朋友告訴我
阿拉伯人曾經侵入他的國家
霸佔他們的財富、土地
把他們的文明徹底破壞

所以

他和他的同胞都討厭阿拉伯人
我問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他說:
「一千多年前」

那天晚上
我對「自欺」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但一直到現在,我都說不上來

要如何去除虛榮?

李權芳 | 2006.11.05 18:18 | #
請問陳真兄,如何去除虛榮心?有捷徑嗎?
如何不管外界的眼光,如何不在乎世俗的虛妄?
瞭解事情的道理並不代表自己就能夠做到。這是對我很重要的問題,我想了好久,沒有好答案,請教。

個人價值觀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更不用說整個社會的價值觀。

我希望老老實實做人,但「想」好像只是一回事。

謝謝你的批評。

陳真 | 2006.11.05 19:34 | #
啊~~你怎麼問我這麼虛榮的問題? 我不會答這個,因為這樣的問題只能以一種虛榮的方式存在. 換句話說,我能回答的就是: 它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倒是常有很多(有錢)人問我如何才會自由,這我就蠻內行,可是,問者眾,卻從沒有一個詢問者接受我的答案,我的答案很簡單: 把所有財產盡量全部捐給真正需要它的人,不要過著比一般人更富裕的生活;在困乏與壓迫的盡頭,你會找到自在與快樂.

至於虛榮,那是一種極度缺乏自信的症狀,但自信並不是想有就有;它不是一種可以 "取得" 或 "消除" 的東西;它的存在就是它的不存在,當一個人說自己很有自信時,那他顯然缺乏自信,因為一個有自信的人根本不會想到這問題.

施明德常說,"承受苦難易,抗拒誘惑難." 這話很奇怪,名利財富怎麼會是一種誘惑? 它根本不需要抗拒啊,就好像我不需要抗拒一杯酒或一團大便一樣,逃都來不及了還抗啥拒? 酒對我來說,跟尿一樣難喝,名利也是.

誘惑是不需抗拒的,應該沉淪其中才對,幹嘛要抗拒? 我是說,既然名利對你是一種誘惑,那你不管怎麼抗拒都沒有意義;唯有當你由衷對它失去興趣時,它才會失去殺傷力.

每個人都需要錢,但沒有人需要很多錢,如果有人覺得他很需要,那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利如此,名更是如此. 每個人都需要朋友,但沒有人需要讓大家都認識他或崇拜他. 沒有自信的人才會希望別人佩服他仰慕他或天下皆知;但一個森林花草萬千,誰也不需要佩服誰,更沒有什麼"名花" 或 "名草" 這種怪物的存在,不過就是一些花花草草不是嗎?

小時候常有個納悶,但不敢問老師,那就是孔子也會大便和做愛嗎? 你們把他講得那麼偉大,可是,難道他不也一樣每天吃喝拉撒? 難道不也一樣七情六慾?

我是說,名是虛構的,就像鈔票一樣,不過是一張紙嘛. 可當人們說它是鈔票,它彷彿就有了什麼價值似的,但它其實沒有,因為價值從來不是外加的. 凡是人為外加的東西都沒有價值;因為價值不是一種隨人們定義或好惡而起伏的東西;它跟股票不一樣.

相反地,凡是別人無法動它一根汗毛的東西,那才是價值,就好像我們不可能把一個母親對她小孩的愛從她心裏取走一樣.

我常講王洛賓那句話,他歷經十八年黑牢,鬥爭不斷,但他就像江文也,你能拿走我的琴,但你拿不走我心中那把看不見的琴,江文也下放勞改時,以桌代琴,手彈桌面,王洛賓也是,即便 "手斷了,心還在彈,沒有人能拿走我心中的琴."

價值無法取走,自然也無法給予. 就好像我們不可能加給某人一種 "自信" 一樣,它不是一種像插頭或徽章一樣可以拔上拔下的東西,因此,問 "如何有自信" 基本上就跟問 "如何愛上一個人" 一樣,這沒辦法教,也沒辦法照表操課搞學習,如果你愛,你自然就會愛,如果你不愛,就算拿槍強迫你也沒用.

你能強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但你無法強迫任何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 自信也一樣,你沒辦法透過某些努力去 "獲得",因為它不是一種需要努力的東西; 它甚至不是一種 "東西",當你想獲得它時,基本上已經走上邪門歪道,理解錯了問題. 你越努力,只會離它越遠.

我有很多朋友喜歡求道,但我看他們越求離道越遠,有時感覺蠻變態的,裝神弄鬼搞偉大搞深邃搞崇高搞清高,真的很邪門歪道.

虛榮便是如此,它既然是缺乏自信的同義詞,那它就不是一種可以跨出心中一步的外加物,它不是一種你能透過 "努力" 去消除的東西;更不用說追求什麼 "道" 了. 虛榮沒關係,但可別因為搞追求而陷入更大的虛榮.

既然某些外加物對你是一種誘惑,與其抗拒,我看不如沉淪,或許哪天就像托爾斯泰那樣,置之死地而後重生,在沉淪與黑暗的盡頭,找到救贖.

陳真 | 2006.11.05 20:28 | #
(續)
記得唸國一時,作文課老師給了個題目叫: "偉大的孔子",但我看不出他有啥偉大,無從下筆,於是就擅自給改了題目變成 "偉大的孔子?",後面多了個問號,於是我就把孔子當做一個普通人那樣談. 在那威權教育的年代,此事後果可想而知,作文得了六十分不說,還挨了鞭子.

我覺得維根斯坦很偉大,但他的偉大在於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偉大,比方說明明是天才之作,但他卻拒絕出版或發表,總是說那些東西毫無價值.

"看出人事物之不偉大" 這一點對我來說倒是蠻 "偉大",就好像理性的最大能耐不過就是看出 "理性一點能耐也沒有".

這裏頭有個很大的危險,有個萬劫不復的黑洞,那就是別把不偉大 "真的" 當成一種偉大,別把無知當成什麼 "更高" 的 "智慧".

無知就是無知,別把理性之能看出己身的無知與極限看成一種 "更" 理性的理性成就; 就好像別把不虛榮搞得很虛榮一樣,那恐怕才真的無可救藥.

台灣社會似乎有這樣的毛病,表面上儘說些謙虛台詞,其實只是想展現一種很不謙虛的偉大假象. 比方說市面上許多裝神弄鬼言語聖潔非凡的道德大師們,我看恐怕比一般人更敗德;他們求道講道講半天,不是回歸一般花草的本來面目,反而把自己妝扮得彷彿什麼名花國草似的,挺惡心.

如果他真的厭惡虛榮,那他第一個應該厭惡自己之虛名假象才對,可他們卻毫不羞赧以道德智慧大師之姿面世,神聖得不得了,彷彿連聽到一句幹你娘78都會破功似的.

去除虛榮不是一個問題,它無法被解答,只能被消滅,讓這問題根本不存在.

就好像別想著 "增加自信",這至少會比追求什麼自信好. 虛榮就虛榮唄,沒自信就沒自信,但好歹別把它搞成一種課程一種努力一種道一種目標,那只會越搞越沒自信,越搞越虛榮.

電視上不是很多化妝品廣告嗎? 去除皺紋,讓你變得更白更受歡迎,讓你成為一個有自信的女人...廣告不是都這樣講的嗎? 可是,這是ㄍㄊㄇㄉ哪門子自信啊? 這是比別人更自卑才對吧?

自信怎麼會是一種可以透過什麼努力而獲得的東西? 如果你的自信只是肌膚的美白光滑與否,那你真的會很慘,因為你就算抹上美白仙膏,你能美幾年呢? 抹上美白仙膏,能讓你比十八姑娘更年輕嗎?

自信就是自己相信,就跟媽媽愛小孩,小孩愛媽媽一樣,天搖地動都不會動搖它的一根汗毛,因為它根本不是建立在任何條件上. 一個東西既然是無條件就存在的,那就不會有任何東西能傷得了它.

反之亦然,如果一個東西建立在某種條件上,比方說世俗成就或美白之類,當這些條件抽離,建立於上頭的東西也就跟著垮了,這算哪門子自信? 這算哪門子愛?

既然自信或自由或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是沒有條件沒有基礎的,那它就不是一種可以追求的東西. 你無法追求它,因為它不是一種可以貼上或拔下的東西,它是你的整個生命的同義詞,除非你改變整個存在方式,改變整個生命,變成一個新的人,否則你只是在原地踏步.

維根斯坦有句名言: "快樂者的世界和不快樂者的世界,長得完全不一樣." 快不快樂,虛不虛榮,自不自信,都不是同一世界的不同生活方式,而是兩個完全相反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陳真 | 2006.11.06 00:19 | #
(再續)
我們常說世界世界,其實所知所聞不過滄海一粟,哪來什麼世界? 雖然是同一顆星球,同一個銀河系,但你我的世界卻很可能完全不一樣; "世界" 不過就是你我如何看待萬物的同義詞.

如果有個人身上總是帶著一個奇怪的積分表,給萬物打分數,進行各種比賽,比賽結果出爐:

"兔子比較厲害,因為牠跑得比烏龜快!"
"老鷹比麻雀厲害,因為牠體型大,孔武有力!"
"西瓜比哈密瓜好,因為西瓜比較大顆!"
"這朵花比那朵花厲害,完整一片,很驕豔!"...

如果有這樣一個人,你是不是會覺得很奇怪,你心裏會想,這傢伙是不是受到什麼刺激? 是不是哪根筋有毛病? 為什麼會用這麼病態的方式看世界?

可是,就像久年未清理的公廁,蛆是廁所的主流一樣,在一個小圈圈或在一個密不通風不見天日的鬼島上,當病態數目多於常態,彷彿病態就成為了正常似的.

我很少看到沒有自信的西方人,但卻很少看到有自信的台灣人,差不多就比恐龍的命運好一些,鳳毛麟角.

在西方,感覺就像一座森林,各唱各的調,青蛙不會學鳥叫,烏龜也不會因為比兔子跑得慢而感到自己有任何缺陷,兔子自然也不會跟跳蚤比賽看誰跳得高,魚更不會因為不需要學換氣就能游泳而睥睨眾生. 與其說這是各有長處,不如說這是生命本然,各有造化,無所謂長短.

就像一首曲子好不好並不是比賽看誰節奏跑得快一樣,節奏快慢音符高低根本都不是問題,當它竟然成為一種比賽項目時,我們會納悶,他到底懂不懂音樂? 是不是受到什麼刺激? 否則為什麼會這樣看世界?

自信與否是個假問題,一些自以為吃得開的人,依據自己的模樣和先天命運與後天造化,虛構各種比賽,藉以吃人,藉以抬舉自己,滿足自己脆弱的自信,但我看地上落葉天上飛鳥統統沒有這類問題. 你只要打開窗戶,就能看見整個世界,萬物棲息其中,生生滅滅,有的飛有的爬,有的未及成長風雨便讓它由樹上飄落,但你甚至不能說那是遺憾. 也許吧,也許如果沒有這樣那樣的風雨,這花和那葉將如何燦爛. 可是,落葉滄桑,初苗零落成泥,難道不也是一種美?

剛剛在宿舍外草地上散步,秋風瞬間捲下一堆落葉,老葉新葉盡在其中,難道這是一些 "失敗" 的葉子? 不夠美? 你會這樣看世界嗎?

我照例撿了幾片回家,準備壓扁當書籤用,落葉若有知,她能說些什麼呢? 也許滄桑,也許孤獨,但她能說生命不美嗎? 她能說生命有著什麼她必須感到自卑的缺陷嗎?

賽跑只存在於運動會上,一旦出了跑道,生命便回歸原貌,不再有任何比賽. 人的月經並不會比狗的年經更高明,而走路就走路唄,沒有人應該老想著隨時都要快快走或快快跑這回事,不管走的跳的飛的爬的,各有造化,各有存活之道.

這並不是說萬物萬事一概平等而無趣,這只是說,生命不是一場比賽,這片葉子跟那片葉子,秋風給了他們不同的命運,你要怎麼比呢?

生命仍各有所屬各有依戀,但卻無從比較,就好像我的爸媽跟你的爸媽要怎麼比呢? 我的爸媽最偉大的意思並不是說有個優良爸媽排行榜,我的爸媽之名列前矛證明了你的爸媽之不夠優秀.

虛榮無法去除,但荒謬騙局和低能說詞卻能輕易看穿; 你的得意,除了證明你虛榮自卑的毛病之外,啥也沒能證明. 所謂高人一等的妄想或低人一等的自卑,理應像一種日益稀少的傳染病一樣,逐漸消滅. 可是,廟小總是妖風大,在飽受自卑折磨的鬼島上,在人類文明中失傳已久的傳染病卻彷彿一場主流盛宴.

我講得對嗎? 當然不對,但它也絕對不會錯,因為它根本與對錯無關,它是一種最基礎的描述,就像 "一等於一" 一樣,是一種套套邏輯,如果你要否認它,那你將失去數學,唯有在套套邏輯的基礎上,萬物萬象才得以展開;如果你硬要否認它,如果你硬要虛構各種競賽項目,那你只是自尋煩惱,憑添無謂衝突與憂傷.

李權芳 | 2006.11.06 13:22 | #
謝謝你的回覆,我說我的想法。我或許又犯了我們在說不同層次的問題,但我還是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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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
「它根本不是個問題」
我說:
不,對你或許不是,但對我卻是,它對我是很大且長期存在的問題。

你說:
我是說,既然名利對你是一種誘惑,那你不管怎麼抗拒都沒有意義;唯有當你由衷對它失去興趣時,它才會失去殺傷力.

我說:
對我而言,從「名利是一種誘惑」到「對誘惑失去興趣」,這需要價值觀的改變,難道價值觀改變的中間都沒有可以使力的空間?應該是那樣嗎?你說東西方人自信程度不一樣,對我來說一定有個東西(差異)在其中作用,才會產生差異。好,如果我們都承認有東西在作用,那應該是教育或文化吧。如果是,那或許就是我要的答案。

我想很自在的過活,但現實中卻又放不下,或無法放下,這是因為性格,且無法改變嗎?也因此就要這樣繼續下去嗎?我希望不。
該怎麼說呢?說個例子好了。我對學術研究有興趣(當然,或許有虛榮在作祟),年初我想申請健保局資料庫來分析國人用藥狀況,我用自己名字申請,結果被國衛院打回票,理由是我沒有教育部助理教授或主治醫師的「名」,因此不得申請。為了順利進行研究,最後我請主任用他名字申請。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在乎助理教授的頭銜,認為取得教育部認定的資格對我並不重要,所以從2001年回國後,雖教過三年大學的兼課,但到今年初之前都沒有主動(或陰錯陽差錯過)去資審,為此事碰壁後我才生氣為何制度是如此,也認清我必須正視此規定。為了日後不再請別人幫忙,所以今年準備資審。

以此事件來說,為了興趣,「名」當然重要,且對我很有殺傷力。拿「名」去換興趣的實踐是不得不然。當然,你或許會說這不是你所指的意思,你應該是在說一個觀念,不需要硬套在某個現實事件上。是的,我同意,但對我而言,這就是我所指的困擾所在。

在接觸你之前,我非常不快樂,也超級沒自信(或換句話說,超級虛榮),現在瞭解了些道理,快樂了些,但我想更快樂點,但現實上老提不起,放不下。在現實面我往往必須面臨這些在我看來根本不該是問題的問題,偏偏這些問題我必須面對。

你說「誘惑是不需要抗拒的」,我並不同意,抗拒誘惑讓我快樂很多,為何不?當過去不知,但現在知道可以不用追隨眾人眼光而活,讓我快樂很多,為何不?我有很多缺點,心智軟弱、自信不足,若我內心能夠更堅強,不光是不接受誘惑,而能抵擋更多尚未出現的誘惑,為何不?我沒有要努力什麼,但是若努力後能讓我有更多快樂,為何不呢?

陳真 | 2006.11.07 05:46 | #
虛不虛榮有沒有灰色地帶,你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端看你準備怎麼說它囉. 問題是,這問題有啥意義?

當我說,林義雄是個好人,然後你問,好人和壞人有沒有灰色地帶,那我就迷糊了,因為你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就像寫作文一樣,任你自由發揮不是嗎?

或者說,"嗯,馬的,俺覺得精神上挺自由!!" 於是你問,自由與不自由有灰色地帶嗎? 於是我迷糊了,這個隨你便啊,你愛說它有,那就說出有的一番道理,你愛說沒有,那就說出沒有的 "另" 一番道理.

"這葉子挺美的!"
"美麗與醜陋有灰色地帶嗎?"
.....(啞口無言)

當我們想說 A 與 B 不同時,就能說出它們在 "某個意義上" 的不同,當我們想說A 與 B 有其相同之處時,自然也能在 "另一個" 意義上說A 與 B 有其相似處.

你的納悶或許只是來自一種對形而上事物本質的誤解. 比方說古代哲學家有句名言說,"你不可能把腳伸進同樣的河兩次",為啥? 因為河流時光不斷變動,河不可能是同一條河,一秒鐘前的腳跟一秒鐘後的腳也不可能一樣.

這樣講很對. 但維根斯坦說,"你能把腳伸進同樣的河兩次."

難道我能同時相信這兩種完全相反的陳述? 當然可以啊,因為它們講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意義. 我能說: 二十年前的陳真,跟二十年後的陳真,始終如一,啥也沒變. 同樣我也能說陳真每一秒鐘都在起變化.

反正就是你愛怎麼講都行,端看你準備講些什麼,畢竟我們不是在談一種科學事實不是嗎?

陳真 | 2006.11.07 06:32 | #
權芳老兄,我不明白你舉的例子,為了某種現實目的做些追求或改變或迎合,跟虛不虛榮有啥關係?!

若是教育是你的答案,那不就等於啥也沒說嗎?

至於抗拒誘惑,既然有個東西對你有吸引力,那何必抗拒呢? 不解.

像我喜歡吃荷包蛋,這對我是個誘惑,但我知道蛋吃多不好,所以會節制一下,但我不會抗拒;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抗拒. 魚若喜歡水,幹嘛硬要脫離水面學鳥飛呢?

我其實根本也不相信什麼抗拒,我倒相信,什麼樣的人,自然就會追求什麼樣的生活--不管他嘴巴上講得多好聽.

聖經上說: "你的日子如何,力量便如何." 這話很對,光是 "夢想" 或 "理想" 是毫無意義的,你得把夢變成一種生活,你的生命才會煥然一新.或者說,唯有當一個人徹頭徹尾改變了,他的生活才會變得完全不一樣.

經常有同事或朋友說他們很羨慕我,我聽了也只能無奈陪笑,那就好像對著流浪漢說我很羨慕你的流浪一樣,感覺像被人吃了豆腐. 我不是說我的生活不好,我是說這不會是你真的想要的.

你若真的羨慕我,那你想要過著跟我一樣的生活,比我過著我所過的生活,恐怕要容易一千倍,但你們嘴巴上說羨慕,生活上卻完全另一回事,這意味著其實你並不是真的想過我的生活,你只是看到其中某種好處,或幻想著某種 "浪漫",但你其實比誰更清楚那一點都不會是你所喜歡的生活. (天底下會有幾個人真的喜歡哲學,天底下會有幾個人願意把一生最好的時光 "浪費" 在這無用的東西上,我真的很難想像.)

鳥歸天空,魚歸水流,鐘鼎山林各有天性,誰也不需羨慕誰;就好像我也常說我很羨慕有錢人吃香喝辣的生活,因為我實在窮怕了,挺厭倦這種連買幾根蔥都很猶豫的長年拮据. 但說歸說,做歸做,儘管十年前月入三十萬,但我自古以來仍然一直過著物質生活困頓的日子,畢竟魚脫離不了最能適合牠的天性的生活.

維根斯坦是維也納首富家庭出身,繼承龐大遺產,但他打仗完一出獄(俘虜營)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財產捐給幾個親人和詩人. 這是一種抗拒誘惑的美德嗎? 當然不是. 魚若抗拒著水的誘惑怎麼會是美德呢? 這裏頭沒有絲毫抗拒,因為錢財根本不是他的 "水",維根斯坦很不喜歡財富,他覺得金錢讓他--religiously speaking--不乾淨不自由不美麗. 他很排斥出名,當然也不是抗拒什麼成名的誘惑,他覺得成為名人是一種很醜陋很低級庸俗的事.

不了解他的人,以己之猥瑣或幻想,對他的行為加給他各種解釋,但事實上很簡單,他是一條魚,魚響往著屬於他的一條奔向大海的河流; 他是啥也不抗拒的,因此他說: "我連一杯咖啡也從不拒絕自己." 也就是說,即便是一個很微不足道的東西,我若喜歡,我也不會抗拒.

像我最近就蠻需要錢,快被銀行通緝了,如果有人錢太多,想要給我(不是借我,我一般是不借錢的),我保證絕不抗拒;但你得真的錢很多,多到用不完才行. 至於會不會還,當然會,但不一定是還給你就是了. 錢嘛,應該給那些需要它的人使用.

陳真 | 2006.11.09 10:28 | #
這是一兩個月前寫的, 老調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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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台灣引進一種日本產品叫電子雞, 很受歡迎, 人手一雞. 巴掌大的機器, 螢幕上有隻電腦合成的影像 “雞”, 每天像養真的動物那樣 “養”, 餵 “它” (不是 “牠”) “喝水”, 給 “它” 東西 “吃”, 它就會逐日 “長大”, 餵不好還會 “生病”, 聽說價格貴一點的 “雞” 還會打噴嚏, 全是虛擬.

記得當時引起許多家長或教師學者專家的反彈, 說年輕人如此理解生命將是對人格成長的一大災難與傷害. 此言有理. 可是, 近幾年,虛擬世界鋪天蓋地而來, 何止養雞虛擬, 連 “人” 也變得空洞蒼白.

電腦不過是台打字機, 不過是一種圖書館資料卡, 但人們卻把螢幕當成防護罩,當成過濾器, 把自我身份給過濾得一乾二淨, 全是虛擬, 人不像人, 雞不像雞, 以不帶任何意義的符號進行 “溝通”, 虛擬而空洞.

過去那些對電子雞的強烈反彈, 已如過眼雲煙. “我是誰” 已經不再是個重要問題. 可是, 如果 “我” 不見了, 話語還有意義嗎?

我不是在談一種八卦意見, 我不是在說什麼現實比網路真實, 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 我的意思是網路和現實一樣蒼白而空洞. 現實生活中, 人們照樣廝殺掠奪, 有名有姓, 權位在身, 但卻面目模糊, 你幾乎無法有意義地區分這個人跟那個人有什麼不同, 許多時候宛如雙胞胎, 除了各種表面資料如名字身高體重職業收入不一樣之外, 幾乎沒有什麼不同.

我們如果去吃雞排, 服務生不會問你想點 “哪一隻” 雞吃, 因為 “哪一隻” 並沒有差別, 這隻跟那隻, 除了重量之外, 沒啥差別, 但現代人何嘗不也如此? 這個政客跟那個政客, 這個菁英跟那個菁英, 除了肉眼可見的表面資料有異, 其它一概沒有差別, 追逐一模一樣的東西, 操著一模一樣的 “語言”, 懷著一模一樣的鬼胎, 關心一模一樣的問題, 甚至連夜晚恐怕都做著一模一樣的夢.

與之接觸, 你幾乎都能事先猜出他下一句話將要講些什麼或問些什麼以及他心裏有著什麼念頭. 可預測性幾乎百分之百, 比預測颱風還準. 不外功名利祿以及各種不帶血肉的空洞 “知識” 或漂亮 “理想”, 除此之外, 彷彿其它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沈從文說得很對, 他說: 讀書人或城裏的男男女女都長得一個樣, 但鄉下人卻各有不同.

“我” 並不存在, “我” 就是我的故事. Charles Taylor說, 透過說故事, “我” 方能誕生. 但我看現代城裏人已經沒有故事了, 今天這裏火災, 明天那裏火災, 你不能說這是故事. 故事是有個 “主角” 的, 但主角在哪? 沒有主角, 哪來故事?

主角是無法批發處理的, 一個人就是一個人, 如果有個巨人點菜, 要求來一道 “人排”, 那我們還是得問問他你想吃 “誰” 呢? 這才叫做 “人” 不是嗎?

人畢竟不是窩窩囊囊一塊肉, 人也不該只是一些足以分門別類的社會身份的組合. 當好人或當壞人都無所謂, 但你得是個 “人”. 人之所以為人, 難道不就在於他有著一種獨特性? 僅此一人, 別無分身. 那才算是 “人” 不是嗎? 當 “人” 消失, 成為一種空洞符號, “故事” 自然也就蕩然無存.

有位教授叫 S. Vice, 最近寫文章這麼說: “我” 就是 “我的故事”, 透過故事的形成, “我” 誕生了, 世界也因此獲得意義, 因為世界不過就是我的故事的一個延長. 我怎麼說我的故事, 世界就有著同樣的故事架構.

他還說, 故事不但是事實性, 更是規範性(normative), 生命如何被敘述, 故事也將反過來成為塑造生命的一個劇本, 型塑世界的意義.

講故事的權利在我們自己手裏, 就像一種自畫像, 畫出個人臉, 但現代人卻反而樂於把臉拱手讓人, 得意洋洋地以特定單一標準來定義自己, 結果根本看不出誰是誰. 講起話來一模一樣, 心裏有著一模一樣的盤算與恐懼, 在一模一樣的事物上膨風猥瑣, 匍匐前進.

在這電子雞的時代, 人們不但不在乎 “我是誰”, 反而虛擬得不亦樂乎. 特別是菁英或都會男女或名人雅士, 面目模糊, 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他們的念頭慾望品味和人生志趣, 幾乎完全雷同.

齊克果生前要求在他死後墓碑上寫下 “那個人” 這幾個字做為墓誌銘.

那麼, 菁英之墓該寫些什麼呢? 難道一概寫 “菁英” 二字? 但是, 到底這裏死的是 “哪一個” 菁英呢? 沒有哪一個的問題, 菁英就是菁英, 就好像雞排就是雞排, 你不用特別交待廚師殺 “哪一隻” 雞. 雞是沒有臉孔的, 菁英也是, 他們什麼都要, 就是不要 “臉”, “窩囊” 是他們的共同名字.

陳真2006 9 20

李權芳 | 2006.11.09 11:51 | #
好像有點懂。其實那些東西都不該是困擾,除非我認為真是的困擾。或許我還是好好過日子就好,胡思亂想未必好。

從過去以來,我習慣以現實經驗的例子去解釋你提到的概念,而我是在牛頭不對馬嘴?還是你的觀點吸引我脫離現實?

我讀你的文字時,一路很快的讀下去的話都對,但之後我想想卻又未必對,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所以我常想你是不是在騙我,讓我差點被你的煞有其事騙去。

等一下!你說魚歸水,鳥歸雲,各安其位。但有誰不曾想過要離開那麼一下下呢?我認為這無關羨慕,但世界不是因為好奇而多彩嗎?

怎麼會答案是教育的話就等於沒說呢?你說的這番話我不懂。我認為就算我不用「教育」的字眼,用「溝通」、「交流想法」也都行,怎會啥也沒說呢?如果沒說,那差異又從何而來,又如何解釋?

昨晚看了碧海藍天(the big blue),友人說男主角像我,但我想或許更像你。

陳真 | 2006.11.10 07:44 | #
喜歡談什麼文化研究之類的人,常給人一種不學有術智能不足的感覺,不外就是因為他講了很多有講等於沒講的八股與瑣碎見解. "文化" 或 "教育" 或 "溝通" 等等,如果是個答案,那它幾乎是一切問題的答案. 但如果有個東西是一切問題的答案,那意味著它什麼答案也不是.

一個嚴重錯誤的見解,比一個什麼也不是的瑣碎見解,自然更高明一萬倍,因為後者等於是沒有見解.

woody allen有部片很好笑,我看了挺多遍,叫small time crooks,片中allen夫妻變成暴發戶,想附庸點風雅,於是找人教點藝術知識,教的人為了訓練woody allen如何鑑賞繪畫,於是指著兩幅畫說: "這兩張畫,你看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allen說: "左邊這個框比較大."

"框比較大",這是個見解嗎? 如果是,那它只是個瑣碎的見解.

至於什麼好奇多彩云云,魚再怎麼好奇也飛不起來不是嗎?諸位對窮光蛋的生活再怎麼好奇,你真的願意把財產都給我嗎? 不願意對不對? 不要說所有財產,連給個一百萬我看一般也不願意;中產階級嘴巴說點浪漫的漂亮話,自我陶醉一下而已.

每次聽人家以che 做標榜,就常覺得挺想吐; 如果你沒辦法跟你所仰慕的對象 "稍微" 有點類似,那你所謂仰慕,其實不過夢遺或夢話而已.

我沒看碧海藍天(the big blue),但我想你若說像我,那肯定不像,而且很可能不但不像,甚至剛好相反. (不是要潑你冷水,我的經驗幾乎都是這樣. 別說人,就算文字,我的讀者們有些號稱粉絲,但他們都幾乎把我講的話理解成完全相反的意思;我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粉誰的絲.)

陳真 | 2006.11.10 10:14 | #
(續)權芳老兄,本想忍住不說,但我其實已經公開跟你說了很多次,那就是留言板或論壇並不是聊天室.

聊天當然就是聊你我他,但討論卻非聊天,與你我他均無瓜葛,討論是不談個人的(除非對方是個公眾人物),個人之事均應尊重如神明,不該議論. 也因此,拜託別總是扯到 "我" 身上來,我對這一點很難忍受,超級沒有美感,很難看.

尼采說,"所有哲學都是自傳." 豈只哲學,我相信所有非科學的敘述,也就是所有有關經驗的命題,必然是第一人稱,每個句子的主詞必然是 "我",講述一種 "我所看到的世界"(維根斯坦語). 我無法想像有誰能寫出一個不是以 "我" 為主詞的句子.

但我們雖然不可能不以 "我" 來談論世界,這完全不意味著 "我" 是一種公眾話題; 這真的讓我感覺很窩囊很沒有美感,因為 "我" 這東西只能私下在親友之間談論,而不該搬上螢幕.一個人如果寫了他對他媽媽的感情,並不等於說他邀請大家來談論他媽媽.
在我看來,公私不分,把留言板當聊天室,議論你我他,是很八卦很難看很低級很窩囊的,我幾乎想不出來比這更窩囊更難看更低級的事. 拜託克制一下吧.我知道此中分寸或許不一定很清楚,但應該也夠清楚了. 比方你說什麼哪部電影主角像我就是一例,我像誰有何公眾意義可言? 留言板是個公眾場所不是嗎?

我不在乎你談你自己,但拜託別扯到我身上來,這樣真的讓我挺難受,很窩囊的感覺.

再說,你我雖未謀面,但光憑片語隻字我敢說,我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我很難想像怎麼可能一個電影主角像你的同時也可能像我.

謝謝你抬舉我,把我和你歸為同類,但我並不這麼認為. 我知道這樣講可能很傷人,但我已經講過許多次,不知道該怎麼講才能讓你對我有一點最基本的理解與尊重.

你我都應該相信世界上的確有人跟我們不一樣,或甚至正好相反,也因此,我們應靜下心來聽清楚別人究竟真正重視一些什麼,然後就應尊重對方的基本美感或基本權益.

每個人都該在乎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既然在乎,那就不可能會喜歡被人公開議論--不管是褒或貶. 除非他願意成為一個名人,享受名人的好處,那就不能怪別人公開議論他,因為他既是名人,比方說政治人物或明星,其所做所為就是一種公眾議題.

在我看來,若非不得已,否則成為名人是很低級的,簡直可以說是窩囊低級沒出息之極致表現,因為他竟然能忍受讓別人來議論他.
聽起來或許很怪,但沒辦法,這是我的基本美感.

克制一下吧,講自己就好,別再講到我身上來,這會逼我不得不花一些我並不想花的時間反覆做出澄清,這樣蠻累的說.

你我都只能談你我,但你跟我一樣,你我本身都不該是個公眾話題. 簡單說,這裏不是聊天室,討論跟寫 email是完全不一樣的.寫 email應該私下寫,不是寫在眾人出入的留言板上,這種虛無的輕浮的不把 "我" 當一回事的後現代美學品味,跟我八字嚴重不合.

陳真 | 2006.11.12 22:06 | #
權芳老兄如果看我寫的東西看了之後竟然得到 "脫離現實" 的心得,那還是不要看比較好,因為這很怪,一個人應該活得像個人,腳踏實地幹活都嫌不夠紮實了,幹嘛反而努力脫離現實,當個人渣? (我是說當個 "菁英")

我一直不都只是反覆在講這樣的意思嗎? 如果來吊點書袋,以便提高各位的注意力和敬意,有個詞叫 authenticity,我不會翻譯,或許就翻做 "真實", 所有非分析性的哲學家,在我看來不過是在追求這樣一種生命狀態,簡單說就是: 如果你是個人,那就真實一點,活得像個人吧! 與 authenticity 相反的就是 "失真"(inauthenticity).

貓就是貓,狗就是狗,螞蟻就是螞蟻,牠們都沒有 "失真" 的問題,但人因為充滿各種知識的語言的權勢的虛榮與規條,往往活得很不像個人,不真不實,自欺欺人,很虛無.

比方說我常覺得基督徒很假,溫馨語言氾濫成災,動不動就說得好溫馨好感動好關心好如何如何...,全是以命相許的漂亮話,但事實上這些話語並不能當真,它們沒有重量,就像一種自我標榜自欺欺人的口頭禪那樣,說說而已.

但動物雖不說人話,動物卻顯得真實,你很難想像一隻偽善的狗或假溫馨的貓或充滿虛榮的蜘蛛. 牠們紮紮實實活在生命的現實裏,不受虛榮的引誘而脫離現實. 但人不是,明明吃喝拉撒,明明很低能,卻一副高來高去不得了的菁英嘴臉,話中往往有話,虛構形象,自欺欺人,輕薄空洞,幾乎沒有一句話是單純的紮實的可信的不帶雜質的.

如果有人很自以為是,覺得人很行,人定勝天,於是我們說,"人沒那麼行,舉頭三尺有神明",難道要人抬頭看頭頂三尺就是要人脫離現實?

如果有人說,"生命不光是血肉之軀,生命之外還有著那看不見的感情",難道相信肉眼不可見的深刻事物就是要人脫離現實當個不真不實的人渣?

如果有人說,"你別光喊理想,光做白日夢啊,你若有夢,那就用你的生命去買張門票,憑你的信心和決心讓所謂夢想成為你生命的一部份",難道這就是叫人脫離現實? 太離譜了吧?!

我只能說,很多人只是撿他自己想聽的話聽,斷章取義,並且把別人的意思扭曲成自己的意思或扭曲成某種逃避現實的藉口,但我一直不都是在批評這樣一種失真的狀態嗎? 我怎麼會叫人要脫離現實呢? 我不是一直都說我最崇拜那些在勞力或困頓中努力求生的人嗎? 我怎麼會叫大家脫離現實當個整天虛構空洞意義論述些很低能的東西很沒出息的人渣(或者說菁英)呢? (這種不真不實的人渣到處都是,比方說中時論壇上就有一大堆. 每次看網路新聞不小心翻到那一頁, 我都趕緊跳頁, 光看到名字就覺得挺難受.)

陳真 2006 11 12

2015年11月1日 星期日

主流意見的姿勢

陳真 | 2006.10.13 09:34 | #
一兩年前, 著名醫學期刊發表一篇論文, 比較伊拉克戰前戰後死亡率, 指出自 2003年美國入侵以來, 已有十萬伊拉克人死亡.

前天, 這醫學期刊發表第二篇研究, 全文見
http://www.thelancet.com/webfiles/images/journals/lancet/s0140673606694919.pdf

主要研究者是 John Hopkins 大學一位公衛教授, 研究指出: 截至今年 (2006) 年六月, 伊拉克死亡人數已高達 65萬人, 佔伊拉克總人口 2.5%, 其中60萬直接死於戰火, 另外 5萬則是其它戰亂因素如疾病無法就醫或營養不良等所產生之 “額外” 死亡人口.

這兩天, 西方媒體普遍大篇幅報導了這個研究, 布希和布萊爾於是都立刻跳出來講話, 他們會說些什麼可想而知, 不外是為虎作倀, 唱衰民主自由之類 (就好像過去國民黨喜歡說別人 “破壞政府形象”, “挑撥政府與人民的感情”, 或現在的民進黨常說的: “唱衰台灣”). 布希還說: 頂多死四萬人 “而已”. 可是, 許多伊拉克人認為 65 萬這個數字很合理.

好吧, 如果你不信這個數字, 那麼, 正確數字又是多少呢? 你總不能一方面說別人數字不準, 一方面卻又千方百計抵制阻止這類調查. 美國甚至還說, “我們對計算屍體數目不感興趣.”

可是, 如果你對你所打死的別人家大人小孩死多少不感興趣, 那為什麼全世界就必須為911那兩千多個死者舉世哀悼呢? 難道人命不等值?

今天, 一位巴基斯坦裔的英國朋友說他下個月將交出博士論文. 他研究基礎醫學, 問他將來打算去哪工作? 他說, 去哪都行. 我說, 來台灣也行嗎? 他說四海為家, 全世界哪個地方都行. 我說那美國呢? 他跳起來說不行不行, 他絕對不去美國, 他說: “我沒辦法在那樣的國家愉快地生活”, “我若隸屬於那個地方, 那麼, 它的所作所為我就很難說與我無關.”

英國前政府官員昨天承認, 當時幾次所謂 “誤炸” 半島電視台, 其實是蓄意攻擊, 企圖摧毀電視台, 因為他們 “替恐怖份子講話”. 這些攻擊, 不但蓄意, 而且是英美雙方最高領導人所直接下達的命令.

想到伊拉克, 我就難以釋懷; 想到伊拉克, 看到死傷累累, 宛如人間煉獄, 我就不免想到與此相對的一些人事物, 比方說一些名家或名嘴, 一些媒體人或商人式的 “文人”, 他們似乎很努力想在社會上產生所謂影響力, 於是信口開河, 屁話傻話蠢話漂亮話假話講個不停, 當他們在新聞熱潮中湊熱鬧, 信口開河胡說八道, 混淆是非, 為他人苦難添加柴火, 難道真的一點羞愧都沒有? (我若是他們, 恐怕永遠無臉見人, 但我發現他們卻屁話越講越猛. 我真說不出心裏對這類言談漂漂亮亮實際上則齷齪不堪的人事物有多麼鄙夷和厭惡.)

陳真 2006 10 13.

陳真 | 2006.10.13 14:59 | #
(續)
二十幾年前讀殷海光,他是羅素仰慕者,但表達能力上顯然和羅素的豐富自然大不相同. 殷自稱文字硬,但我覺得那不是硬,而是不自然. 記得他曾比較過面對打壓或太平時期的的各種道德狀況的問題,寫得很彆扭,但其實不外就是在講:

如果沒人拿槍逼你,你可沉默,惡事就當做沒看見就好. 萬一槍桿子要你表態,如果不表的後果將很嚴重,你只好喊喊萬歲,痛斥一下恐怖份子或中共同路人. 至於如何拿捏表態分寸,得看後果嚴重性. 人在屋簷下,不低頭是好漢,但低頭也只是人之常情.

可是,如果沒人逼你,你卻忙著表態,忙著附和某種主流強勢,那你就是齷齪.

殷海光認為,道德判斷應做如是觀. 我對此蠻能認同. 大環境很惡劣時,不願低頭的烈士們,不要覺得自己很偉大,被迫附和強權的 "凡夫俗子",也一點都不可恥. 但如果根本沒人逼你,而你卻不但西瓜偎大邊,甚至藉打擊弱勢一方來迎合某種所謂民意或主流,那你就是個混蛋.

羅素有句話講得很對,他說,戰爭或許看不出誰對 (right),但戰爭卻能讓我們看出誰是左或右 (right or left). 當一個事件發生,你只要看人們的發言與態度,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誰是混蛋,凡是 "主動" 想取得一種主流位置的,都是混蛋,若甚至藉機講一些與他個人根本不相稱的漂亮話,那就不只混蛋,而是齷齪了.

照此思索,肯定能認識人.

比方說一國侵略另一國,你可以主戰,也可以反戰,兩者道德立場都 ok, 但是,當主流市場一面倒地抹黑另一方為恐怖份子而欲予以殲滅時,實在不需要你來幫忙踢一腳. 你不講話,沒有人會說你是啞巴,但是,當某一方準死無疑或甚至飽受冤屈時,你卻主動幫忙踢一腳,這不是齷齪是什麼?

如果你真的有一種認知或熱情,如果你真的對某個問題具有強烈的主張,那你儘管踢沒關係,但如果你根本一知半解或不了解或甚至根本不關心,但你卻急著搶主流搶民意搶姿態,或甚至藉此展現一種充滿虛榮的漂亮姿勢,那麼這種人就是人渣.

柏楊很恨別人對他說 "算了算了",因為你沒有道德立場講這種話,你不是受害者,你不去打擊加害者倒也罷了,怎麼反倒在衝突中對受害一方進行漂亮的道德教訓,要人家 "算了" 呢? 或甚至批評被害一方言詞不夠優雅,心胸不夠寬大什麼的,卻對加害一方不置一詞,像這些都是打著道德反道德的下流行為. 表面上好像很漂亮很優雅,其實很混蛋.

陳真談兒童人權報告經過

https://www.dropbox.com/s/59bc6btibsx31ui/%E5%85%92%E7%AB%A5%E4%BA%BA%E6%AC%8A%E5%A0%B1%E5%91%8A.pdf?dl=0
(按:這是陳真大學時期1988年寫的兒童人權報告,這樣的報告在現在看來就是一篇認真平實的報導,但這是在那個年代沒有網路沒有電腦的時代,一個大學生用腳來找資料,走遍各地拼湊出來的報告,實屬不易,而在那個年代氛圍下,這樣的報導卻是當年的大不諱!)


陳真 | 2006.10.11 13:09 | #
我這樣貼(中央社)新聞,不知道有沒有犯法? 如果有,希望他們就當做沒看見:)

安娜被槍殺後,原本預計稍候要刊出的一些有關車臣人權狀況的照片和文稿,居然不翼而飛. 若說這只是一般謀殺而沒有政治動機,我絕不相信.

越戰末期,美國以毀滅性瘋狂心態轟炸高棉,短期內殺了很多人,但究竟是殺了十幾萬或一般常聽到的 60 萬,其實我也不知道,但Chomsky 曾經反駁六十萬的說法,說那是左派人士故意把 "傷亡" 和 "死亡人數" 混為一談,以誇大美國惡行. Chomsky 同時也質疑稍後的 Pol Pot 共產暴君之三年大屠殺人數之高達一兩百萬的說法. Chomky 認為那是反紅色高棉者有意灌水.

Chomsky 的這兩個質疑,我都沒有正確答案,但他的質疑卻曾經(甚至一直到現在)引起許多批評,說他在這種 "小事" 上斤斤計較,反倒影響了反美帝大業,另一頭則說他影響了人們對紅色高棉之滅種式屠殺的重視.

上上個月,Chomsky 自己在e-mail中提到這些往事,他認為,誠實比眼前的運動更重要,但他也說,他知道誠實仍有個極限,他說,當有個歹徒沿路追殺一名小孩時,歹徒若問他小孩去

向,Chomsky 說他這時候當然不會說實話;但他認為,在一般情況下,一就說一,二就說二,盡量求實,至少不要刻意撒謊或灌水,會比眼前的成敗更重要.

這位女記者安娜顯然也是這樣的人,或許這也是為什麼她講的話值得人們聆聽的原因. 她不一定講得對,但你至少可以放心她不會為了某種所謂偉大目標或理想而刻意撒謊或扭曲事實.
這或許會讓你裏外不是人,各方都得罪,連同志都會討厭你之龜毛,但如果你放棄這一點,如果連基本事實的呈現或基本原則都要把它變成一種 "手段",那你不管講什麼,其實也都只能姑妄聽之或甚至直接當做放屁,就好像市面上各種親綠親藍的所謂學者或文人媒體人之不可信任一樣.

他們當然可以親 XX, 但他們的 "親" 顯然影響了他們對基本是非的誠實與態度. 如果某一種行為是錯的,那不管誰做它都是錯,那才叫誠實;以犧牲基本原則為某一種顏色或立場或某一種理想打拼,在我看來是可恥的.

1991-1992 年間,我脫離政治圈已經兩年,專心當醫生,但媒體似乎還沒忘掉我. 記得有一天,當時的大爛報民生報(似乎跟聯合報是同一老闆?)打電話給我,酸溜溜地說要採訪我有關我那篇引起軒然大波的 "1988 年兒童人權報告". 我接受了採訪,但隔天報紙登出,我講的話幾乎全部不見了; 說是採訪,但偌大一篇 "採訪" 裏頭,卻幾乎沒有一句話是我講的.

那報導篇幅很大,印象中至少佔了報紙三分之一的版面,甚至還附有漫畫插圖,畫一個戴眼鏡穿著像醫師白袍的人,從一個魔術口袋中,一臉喜悅地像在摸獎品一樣,摸出一個個數字,然後對外宣佈數字結果.

那篇 "採訪" 主要是在攻擊我的兒童人權報告裏頭有個數字不實,也就是十萬雛妓. 我當時反問對方,如果你認為十萬這數字不實,那你認為在當時那種政治高壓下,我如何可能取得更為精確的數字?

為了寫那人權報告,當時走訪了不知道多少官方單位,但全部遭到惡意抵制甚至恐嚇,連最基本的一些人口統計報表都說是什麼國家機密而拒絕提供,視我為 "敵人" 上門挑釁.

在那樣一種密不通風的高壓統治下,我寫那台灣 "歷史上" 第一篇兒童人權報告,在毫無相關資料而且處處受打壓的情況下,除了引用既有的報導,實在不知道還能有什麼更為詳實而且是我當時做為一個大學生能力和財力所及的調查方式.

你當然可以不相信裏頭數據的正確性,但你不能說那些全是我自己瞎掰. 我不是那種會瞎掰的人. 高醫校刊在登我這人權報告之前,校方為了撇清政治關係,一開始也是不斷抵制,抵制不成後就開始 "質疑" 其可信度,要求我一一提供資料來源. 我照做了,提供了每一個數字和事件的引用來源,校方終於沒話講,所以後來仍然不得不把文章全文刊出.

那十萬雛妓的數字是當時一婦女救援團體的粗糙估算,幾年後,另外有些團體則估算是七萬雛妓. 但這沒啥了不起,七萬或十萬或幾萬的差別,不外是有關雛妓年齡的定義以及 "曾經" 是雛妓和 "目前有多少" 雛妓的差別.

那都只是一種很含糊的說法,不是什麼學術研究,而我那人權報告的一切數字也幾乎全是這樣一些二手資料,雖然粗糙,但它們終究有憑有據,而不是我憑空瞎掰.

兒童人權報告發表後不久,有美國華僑把它翻譯成英文,寄給一些國際人權組織,後來,聯合國有篇官方文章,引用了十萬雛妓這個數據,台灣官方不爽,新聞局發表聲明否認,如果我沒記錯,宋楚瑜(當時好像是新聞局長?)還曾對此加以揶揄,說這數字荒唐.

那些當時充當官方打手的媒體,比方說聯合中時以及民生報,對我以及我所成立的兒童人權組織更是充滿敵意,打擊我之 "包藏禍心",說我是台獨陰謀份子,說我只是為了 "抹黑" 政府形象,為了 "打擊政府威信",而故意瞎掰這些 "社會黑暗面".

現在的人大概很難想像寫那樣一篇事實上很 "溫馨" 的人權報告,前前後後必須承受多少不可思議的折磨污衊抹黑和恐嚇,甚至人身安全的實質傷害,我還被抄過兩次家,連一些我喜歡看的電影錄影帶都被搶走,也許他們以為裏面是什麼危害政府的資料.

許多卑劣污穢得實在很不可思議的折磨,我迄今一直不知真相,所以不敢亂說,只能說那種傷害真的很沒有人性. 我能講的只是其中一些最簡單無害而且我對實情有把握或甚至有證據能證明的事.

比方說,一些陌生人(當然是情治單位的人),半夜常常打電話來恐嚇威脅,讓我不得安寧.有一次,半夜又一直打來,我聽出是一位高雄市警官的聲音.這警官,我曾經因為為擔任某一年兒童節示威遊行總指揮而跟他見過幾次面,他那晚大概是值班,拼命打電話來騷擾,在電話中像發狂一樣罵一連串髒話,我指出他的真實身份,他惱羞成怒說: "我們就在你家樓下,陳真你有種就滾出來!"

我沒有 "滾" 出去,而是走下樓去,走到門口馬路邊,張望四周,什麼人也沒有. 夏夜輕風涼爽,睡意全消,於是蹲在路邊摸一隻畏縮的流浪狗,等著那些說現在就要讓我好看的隱形人的出現.高雄文化中心旁林泉街口,靜靜的夜空和街道,美得不像話.

繁星無言,微風不語,我對這些不言不語的東西特別有好感,也許是因為在那樣一種高壓而且四周的人對你充滿誤解和扭曲的環境中,默然無語反倒成為最大的安慰.

夜越是黑,星卻越明亮,微小遙遠的一點光芒,卻彷彿能撫慰一個當時剛失去母親而常想著相伴走上黃泉路的年輕人的心.

陳真 2006 10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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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11  中國時報
政治陰謀殺了俄羅斯女記者

中央社
被刺遇害的俄羅斯新報女記者波利柯傅斯卡亞喪禮十日在莫斯科舉行,到底是誰殺了這位著名女記者?仍然是所有人難以費解的謎題。但是所有線索都指向此案背後有一重大政治陰謀。

據警方表示,波利柯傅斯卡亞死亡與其工作有關,俄羅斯新報十日出版有波利柯傅斯卡亞死亡特刊中報導,今年十個月來她撰寫一百多篇文章,主要分為三部份:俄羅斯車臣人質綁架案,俄羅斯聯邦政府軍在北高加索地區違反人權的案件及俄羅斯的車臣政策缺失。

波利柯傅斯卡亞行事風格直率,文筆尖銳,俄羅斯政壇很多人不喜歡她。但卻非常尊重她的專業與誠實的品格。連在喪禮追悼會都有來賓這樣坦承自己對死者的感情。

據了解,波利柯傅斯卡亞生前最後一段時間,一直在調查有關車臣地區頻傳人質遭綁架案,就是一些有錢居民與有錢軍人遭歹徒綁票勒贖。波利柯傅斯卡亞文章線索指向車臣政府涉嫌此事。

波利柯傅斯卡亞最後一次上電視,是死亡前一星期參加有關車臣未來發展討論會。一位主流媒體記者表示,自從車臣頭號叛軍領袖巴薩耶夫死亡後。車臣在新總理小卡狄洛夫領導下慢慢走上復興之路。波利柯傅斯卡亞當場反駁該記者說,卡狄洛夫野心勃勃才是車臣內部最大問題,車臣人民對擁有私人武裝力量的小卡狄洛夫敢怒不敢言。波利柯傅斯卡亞直率的言詞,讓現場所有人震撼不已。

由於小卡狄洛夫是蒲亭總統主政以來一手支持的,現在對小卡狄洛夫最有意見的波利柯傅斯卡亞死亡,小卡狄洛夫角色變得非常尷尬,連帶著蒲亭總統的國際形象都受影響。
這兩天莫斯科政情觀察家指出,命案發生後蒲亭總統曾經與美國總統布希通電話,蒲亭向布希總統保證一定要求警方迅速偵破此案。分析家說,這是非常不尋常的政治舉動,顯示俄羅斯有股反蒲亭力量正利用此命案影響俄國政情未來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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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11  中國時報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譴責俄羅斯記者遭暗殺案
中央社
被刺遇害的俄羅斯新報女記者波利柯傅斯卡亞(Anna Politkovskaia)喪禮十日在莫斯科舉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幹事松浦晃一郎(Koichiro Matsuura)今天發表聲明,嚴厲譴責這起暗殺事件,並期盼俄羅斯當局儘速破案。

松浦晃一郎讚揚波利柯傅斯卡亞捍衛新聞自由的勇氣與決心,並認為這起意外事件,不但對新聞界,對俄羅斯乃至全世界都是巨大損失。

他相信,俄羅斯當局已經開始著手調查這起暗殺事件,也希望儘早把凶手和策劃者緝捕到案,依法接受法律懲罰,並應與其罪行程度相符。

教科文組織引用無國界記者組織(RSF)統計報告指出,今年以來,俄羅斯境內已經有三名新聞工作者遇害。另據國際保護記者會協會(CPJ)統計,俄羅斯過去十五年來,新聞工作者喪生的人數高居全球第三位。

此外,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阿布爾 (LouiseArbour)昨天也發表聲明悼念波利柯傅斯卡亞,並稱她是「車臣和其他地區人權的勇敢捍衛者」。

2015年10月31日 星期六

當千夫所指,罪人便成代罪羔羊

尼采說: "The one who is punished is no longer the one who did the deed. He is always the scapegoat." (當一個人被處罰,他就不再是那個使壞的當事人,而成為一種替罪羔羊.)
這話即便用來形容陳水扁依然貼切不過; 面對千夫所指,有罪的已經不再是他,而是千夫. 就好比世人之譴責希特勒,可是,希特勒難道有三頭六臂,足以一人殺害數百萬猶太人?

希特勒原本醉心於繪畫藝術,可惜報考藝術學院沒考上. 馬的,當初是哪個有眼無珠的混蛋教授不錄取他? 否則我們就會多了一個藝術家而少了一個獨裁者.

可是,即便當初希特勒如願成為一名畫家,迫害猶太人的歷史恐怕也不會因此改寫;希特勒只不過反映了一種氛圍和時代的空氣,沒有希特勒,照樣會有另外一個人來做他所做的事.

阿扁或任何政客,何嘗不也如此? 他們只是我們豢養的一群羊,反映我們的習性與意志,反映一種普遍習性和文化. 你看,連婚喪喜慶這麼私人且嚴肅的事,也要大小政客掛名或出席沾光,或甚至要簽名要合照,以之為榮,那你怎能說阿扁的惡與你無關呢? 就在兩年前,阿扁再度來英國,這裏 "愛台灣" 的留學生們爭相走告,一片癡狂仰慕,你能說阿扁不就是你養的一隻羊嗎?

即便大屠殺歷史因為希特勒考上藝術學院而改寫,責任依然不是他一人所能承擔,把罪與罰歸給一二少數人是很不誠實很不道德的;若沒有一呼百應的群眾,哪來獨裁者? 若沒有敗德愚民的支持,哪來政客? 當權者難道不就是我們犧牲無數基本原則給拱出來的嗎? 甘地說,一兩億印度人竟然被一兩百個英國殖民官員給吃定,我們怎麼還好意思罵英國人,難道問題不就出在我們自己身上?

阿扁說他揹十字架,這話某種意義上是對的,因為當一個人被處罰,面對千夫所指,那他就不再是使壞的當事人,而只是孕育其誕生的群眾所豢養的一隻替罪羔羊. 原本靠牠吃香喝辣,現在房子失火民不聊生了,卻怪起無數羊群中的某一頭羊吃了太多草,這不會顯得很荒謬嗎? 只不過是一頭羊不是嗎? 他怎麼會是惡行本身或惡行的主體?

阿扁或大小政客的所做所為,有什麼特殊性嗎? 那些送往迎來或上下其手,就在這島上生活四周每個角落分分秒秒不斷地發生不是嗎? 有幾個人敢說自己一介不取,什麼利益也不要,比扁更乾淨?

特別是那些以什麼 "理想主義者" 自居道德姿態很高的什麼親綠學者,道德上更是齷齪,他們對扁之無數惡行不但從不吭聲,而且過去總是幫腔作勢,互利共生,現在看這個人臭掉了,自己馬上搖身一變變成白雪公主,變成清道夫,彷彿與這一切污濁無關,請問道德上還會有比這更具傷害性的嗎?

"非暴力" 的原意就是 "無害",無害就是不傷害,不傷害這個世界. 傷害敵人很容易,但有能力傷害卻不傷害就比較難. 不過,無害並不光是指的不用肢體暴力或軍事武器傷人肉體或取人性命,也不光指的言語抹黑造謠羞辱,更指的一種意志上的克制而非張揚.

比方說,當我們有了一種關係一種人脈一種美名或一種身份資歷,很容易就能從中獲得各種好處或資源或方便,小則當官或前途一帆風順,名利雙收,大者高高在上呼風喚雨,這一切全是所謂合法,但合法的卻不一定合乎道德. 道德跟任何感情一樣,是一種單行道一種絕對值,它不該是一種可以販賣成各種資源的東西.

在我看來,一個人從所謂 "做好事" 之中獲得各種現實的好處,即便不是可恥的,至少也是不光采的,這就跟醫生不應該收受任何來自病人的禮物一樣,因為那只是在傷害你原有的善意. 一個人求仁就讓他得仁,而不是讓他得到好處.

我當然不是說當官就必然是一種好處,但啥是好處,我們自己心裏理應一清二楚. 今天你之所以得到這個職位得到那筆經費得到種種方便順暢與地位,難道真的是因為你很傑出? 難道這裏頭往往不就是一種分贓與買賣?

這就是一種傷害;這樣的傷害雖然肉眼不可見,但它的傷害卻入骨. 比起一隻或許吃多了草的替罪羔羊,那些指控羔羊罪證的正人君子們,恐怕才真的齷齪下流.

污濁亂世中,我們該唾棄的並非表面揚起的一番塵土,而是那些衣著光鮮言語空洞而漂亮的正人君子們,他們恐怕才是真正的道德之賊.

陳真 | 2006.09.29 08:38 | #
尼采說: "The one who is punished is no longer the one who did the deed. He is always the scapegoat." (當一個人被處罰,他就不再是那個使壞的當事人,而成為一種替罪羔羊.)
這是從字面上翻譯,從意思上翻應該是: "當千夫所指,罪人便成代罪羔羊."

魯迅說(?),"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千夫不是什麼光采的事,特別是在這鬼島上,一窩蜂的事即便表面上是對的,往往也不是什麼光采的事. 即便是罪人,當千夫所指,他就脫了罪,成了祭品.

當祭品上桌,香味引來一批饕客,人數往往眾多,可是人多沒用. 當千夫是容易的,冷對千夫指就比較難. 千夫表面上或許是對的,但在道德上卻缺乏意義,甚至許多時候是敗德的.

比方說很久以前,喊國會全面改選被當權者視為等於喊台獨,喊台獨是要砍頭的,於是千夫指向那些喊國會全面改選的人,說他們是陰謀份子.可當這些 "陰謀份子" 忍受污名化的痛苦,承受各種身家性命的傷害或危險,反對萬年國會慢慢成了主流意見,於是資深民代被醜化為老賊,李登輝宋楚瑜等當年的主流派(相對於郝柏村等人的非主流),於是開始動員推翻老賊,獵巫程度就跟現在倒扁差不多,一連串的千夫指(包括什麼三月學運),指向另一股被污名化的勢力,逼 "老賊" 下台.

表面是非上,資深民代當然應該下台,但千夫可別講什麼道德正義,那只是一種政治鬥爭及人多勢眾的自然傾向,而不是什麼道德壯舉.

當千夫有啥難? 人多的主流一方總是安全的不是嗎? 在眾口噤聲時你若敢罵,那令人佩服,可當你屬於大多數一方,一堆人打一小撮手無縛雞之力毫無招架能力的年邁老人,有啥道德可供憑弔? 甚至不過就幾天的大拜拜式所謂抗爭,一些小表哥小表妹,學人家六四那樣,喊些口號,蠢血沸騰一番,迄今卻動不動就貼個窩囊標籤在身上說什麼學運世代. 沒有比這更沒出息更虛榮的了.

90 年代的台灣,打老賊就跟現在打扁一樣,即便表面上是對的,但可別說那是什麼道德理想. 在善惡變遷的過程中,我們更應注意的是禿鷹,也就是那些 "你打拼我收割" 的紳士淑女們,永遠站在政治正確的一方,或擺著某種與其人其事極不相稱的道德姿態.

當祭品上桌,聞香客蜂擁而至,各顯神通挖點肉吃,或滿足一下某種意味著正義的高亢內分泌,如此而已. 至於那些血滴子般的道德指控,千夫如果真的當它一回事,那麼為什麼我們的生活中總是四處充斥著扁珍那樣的所謂貪腐情節? 從都市開發到藥品採購,從金脈到人脈,大小工程,高低人事,很少是乾乾淨淨的.

這幾年我發現,幾乎所有政治上的舊識全部當了官,只是小官或大官的差別,大者五院院長,小者地方局長或學界主管,但他們何德何能? 原來所謂國家機器是這樣一種可以分而食之的東西. 這些事並非始自今日,但挺扁擁扁者可曾真的對此感到憤怒與污濁?

甘地說,"你若要改變世界,得先讓你自己成為你所希望的那樣一種世界."

你唯一能改變的其實不過就是你自己,如果你連自己都改變不了,世界怎麼有可能被你改變?

2015年10月29日 星期四

統獨不具有任何內在價值

陳真 | 2006.09.27 00:20 | #
(續)
至於cc所說的清廉民主及本土三大價值也不對,一個相信自由民主的人不該以種族或國族做為一種衡量是非的價值,凡是以所謂本土或相對的中華民族主義為價值標竿者,都跟自由民主背道而馳,反倒應該跟希特勒歸為同類才對. 這只是政治學的ABC 不是嗎?

你可以支持統,也能支持獨,但它只是民主自由 "底下" 眾多選項之一,而不是一種價值.它頂多只能說是一種利害考量,就像做生意一樣,哪邊利潤高我就跟哪邊做買賣,完全不具任何內在價值--如果你真的相信什麼民主自由的話.

把所謂本土抬高為一種價值,與希特勒何異? 與對岸狂飆的民族主義有何兩樣? 口號不同而已,內在思維邏輯是完全一樣的. 愛台灣跟愛中華,對一個相信自由價值的人來講,有啥兩樣?
我幹嘛要愛什麼台灣國或偉大中國? 我又不是戀物癖,想愛的人自己去愛,它怎麼會是一種價值?

價值必然是普世的,否則也不該叫做價值了,價值是一種大多數人所所應接受的想法,比方說人權.你總不該說你反對人權吧? 但我難道不能反台獨或反統一? 在這個基本意義上,連 '"民主'" 都稱不上是一種價值,它只是一種協商約定的遊戲規則,更何況八竿子打不著一點邊的什麼 "本土".

一方面把本土抬舉為一種價值,一方面卻高喊民主自由,這在概念上是矛盾的自欺欺人的,在實務上則只是憑添悲劇與無謂的對立與衝突,畢竟台獨對你來講是美食,對別人來說卻很可能是毒藥,它終究不該也不可能是一種價值. 這難道不是一種最基本簡單的文明法則?

在這冒牌真理四處強迫擴散氾濫成災的鬼島上,這麼一些極其簡單的道理卻似乎反而變成一種很稀奇的想法.

黨外時代,這些道理大家朗朗上口,大家都懂,怎麼現在卻似乎變成一種離經叛道的思想? 過去十幾年,台灣玩民主自由的表面花樣是玩夠了,但骨子裏及精神上卻朝著反方向急速墮落,可悲的是都以真理之名.

陳真 | 2006.09.27 01:07 | #
(再續)

本土? 誰不是本土? 難道有誰是外國人? 啊! 有啦,那些台獨大老許多是美國籍或美國人的爸爸. 可是,如果我們能接受一個台灣人擁有外國籍成為美國人,那為什麼兩岸統一卻叫做賣台或台奸?

惡形惡狀地喊 "中國豬" "支那人",跟溫馨動人地把愛台灣或什麼本土視為一種真理,兩者的差別就像拿刀叉吃人肉跟徒手抓人肉吃,吃法不同,但吃人肉的野蠻本質卻沒兩樣,都是對自由心靈的壓迫與傷害. 拿刀叉吃人肉 "反省" 徒手吃肉者是很奇怪的,在旁人看來,不都是食人族嗎? 拿不拿刀叉,掛不掛圍巾,有什麼差別嗎? 這也叫做反省嗎?

林義雄過去很喜歡傑弗遜一句話: "我在神壇前發過誓,我要誓死反對一切壓制人心的暴政." 可是,如果強迫統一是暴政,強迫台獨或愛台灣或強迫接受什麼本土情操難道不也是暴政?

如果過去 "萬惡的國民黨" 那一套中華教條是錯的,那麼,時下這一套什麼本土愛台灣難道不是同樣可惡的一種東西? 就像雙胞胎一樣,哥哥先肆虐一番,輪到雙胞胎弟弟來糟蹋. 糟蹋就糟蹋唄,可是,糟蹋之餘就別說什麼自由民主與真理,那只是在侮辱我們的智商.

一個人儘可去愛爹愛娘愛美眉愛葛葛愛花愛草,但別愛什麼中華或台灣. 想愛當然也可以,不犯法,但那是你家的事不是嗎? 那畢竟不是擁有自由心靈的人會喜歡的,更不用說成為什麼真理或 "價值" 了.

陳真 2006 9 26

陳真 | 2006.09.27 01:23 | #
(又續)
cc 講的清廉民主及本土這 "三大價值",統統不成立. 民進黨的清廉差不多是它出生那一年的童年往事,而民主自由的天敵就是本土,兩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誓不兩立. 我是說,當本土變成一種價值而不僅僅是一種 "價值中立" 的自由選擇時,那它就強姦了民主,閹割了自由.

cc 不是唸社會科學嗎? 我是社會科學白癡,連我都懂這道理,cc 或民進黨人真的不懂嗎?
我並不是想鼓吹任何一種主義(比方說自由主義或無政府主義或什麼什麼主義),我只是想說,有些東西是內在矛盾自欺欺人的,你不可能同時擁有它們,因為它們在概念上是對立的矛盾的衝突的,就好像我不可能畫出一個圓的三角形一樣.

你要畫圓畫方畫三角我都無所謂,但你如果畫出一個圓圓的三角形,並說它是一種偉大三角,我會仰天長嘯覺得很無奈,那只是在侮辱我們的智商.

2015年10月28日 星期三

在乎

陳真 | 2006.09.22 01:14 | #
(續)
有句話說,"犬儒是道德的大敵". 現代所謂犬儒跟古希臘不一樣,現代犬儒是像我所認識的邱義仁那樣一些人,他可以做好事,也可以做壞事,但好壞全然失去意義,因為他根本不在乎好壞.
人使壞不可怕,可怕的是根本不在乎好壞;前者依然保有了正直的可能性,後者則否,道德是非對他而言是毫無意義的東西,只要能贏只要爽就好.

我對納粹並不如世人那般厭惡,世上邪惡有遠勝於納粹者,在我看來,生活中就有很多這樣的人事物,比方說台灣菁英,你說有幾個人真的在乎什麼是非善惡? 少之又少. 這些東西對他們只是一種身外物,一種工具,就像民進黨那樣,嘴巴喊的,跟實際上的所做所為完全不一樣,就算過去有些時候做了點好事,但那依然缺乏道德意義,因為他根本不在乎好壞,他只是想奪權想滿足某種個人慾望或權位,所謂是非善惡只是一種工具,工具用完就丟,工具本身是沒有善惡意義的.

這樣一種不在乎好壞的心態,才叫做邪惡,但納粹不是.納粹甚至認為自己是對的. 最近去看倫敦的戰爭博物館,我看那些每天處死病人的醫生護士納粹志工,個個笑咪咪,溫文良善,而且全是志願從事,視為一種榮耀. 博物館牆上寫著: 該集中營裏有七千位志工,他們全是懷抱理想,志願前來,並沒有人被強迫.

他們把智障者或老年失智病患或猶太人安樂死,這些行為在我們看來是錯的,問題是,這些醫生護士或一般志工並非不在乎對錯,相反地,他們很可能比我們一般人更具有正義感. 

基本上,我仍然尊敬這樣一些人,但我對那些根本不在乎對錯猥猥瑣瑣不擇手段的人,卻無絲毫敬意--不管他們做好事或做壞事.

看人要看一個人的底線

陳真 | 2006.09.10 18:52 | #
我的經驗不是這樣, 並不是一群 (社會階層較高的) 媒體人文化人或 "學者專家" 或高官政客渲染鼓動另外一群 (社會階層較低的) “無知” 百姓, 發揚陰暗人性. 不是這樣. 事實是: 他們之間並無區別, 在陰暗處你我他根本就是一體的, 沒有階級之分、有志一同的.

有許多次經驗讓我感到訝異. 比方說五分鐘前, 以真實身份講話寫東西時, 一副謙謙君子好男好女的翩翩丰采與口吻姿態, 例如 “個人感到很遺憾” 或是 "我對您感到相當敬佩" 您您您個不停, 相當有禮貌, 可是才一轉身, 它媽的立刻變成藏鏡人, 整個嘴臉完全不一樣了! 變得流里流氣猥瑣不堪,什麼話都敢講, 什麼事都敢做, 一明一暗整個口氣態度判若兩人.

這些匿名的人幹些很下流的事來傷害他心目中的異己或敵人或看不順眼的人,你從對方做的這些窩囊事看來, 你一定會以為這是一些什麼社會邊緣人, 面目模糊, 無名無姓似的. 但許多次經驗讓我感到訝異, 對方不但有名有姓, 而且個個大有來頭, 甚至還是咱們的領導呢, 只差不是最高領導.

若以為陰暗處有著什麼社會身分的區別, 若以為那只是一些無足輕重的無聊男女才會做那樣一些窩囊下流事, 這絕對是誤解. 所謂日理萬機或一副社會名流模樣的那些人, 他們每天照樣收信照樣留言照樣看網站照樣做這個做那個照樣做些陰陰暗暗的事. 千萬不要以為在網路上匿名惡搞的人只是一些什麼社會邊緣人, 這100% 不對. 事實是: 他們經常就是那些我們甚至耳熟能詳的人 (敵暗我明,我不敢舉例), 他們絕不是什麼被鼓動的一群無知無聊的搖旗吶喊者.

事實上, 陰暗處什麼人都有, 有史豔文, 有史懷哲, 有甘地, 有道德導師, 有華盛頓, 有德雷莎, 有各部會首長, 有各種院長, 有總經理, 有董事長, 有醫師, 有教授, 更有各種滿口漂亮理想的明日之星或青年才俊或進步青年, 只差我不知道裏頭是不是有陳水扁而已.

懦弱是人性, 但窩囊不是. 如果是, 那便是一種扭曲的人性. 別以為陰暗處使壞者是一些可憐虫或什麼社會邊緣人, 絕對不是, 他們裏頭很可能就有你的上司你的長官你的師長你所熱愛的作家或文化人或各種在社會上大方地以清流人士或德高望重人士面貌出現的人...

這不是人性本然, 這是一種長久扭曲的人性. 如果是人性, 那理應普世皆然, 但我不相信西方社會有這麼扭曲的一種狀況, 但在台灣, 這卻是常態. 我們的所謂菁英只是收入較高, 學歷較高, 但道德水平和美感卻似乎反而比一般人更低許多; 低沒關係, 問題不在低, 問題在到底有沒有個底線? 到底有沒有什麼事是他們在四下無人處也絕對不去做的?

但我完全不是要鼓吹懷疑主義, 我並不是要教人懷疑他人的正直, 就好像我絕不會在人格上懷疑林義雄或高俊明牧師一樣. 我倒覺得一個人的心是完全藏不住的, 白天史豔文晚上千心魔的狀況, 只會欺瞞那些沒有能力識人的人. 但不管怎麼樣, 若以為陰暗處只是存在一些處於社會邊緣地帶的人, 這想法完全不合經驗事實.

我過去也總以為這只是一些面目模糊的無聊人士, 窩窩囊囊地躲在陰暗處做一些企圖傷害人的言行, 但後來我逐漸發現, 只要四下無人, 台灣人不管身份地位如何, 嘴臉和人性似乎很容易就會走樣, 彷彿對陰暗之誘惑毫無抵抗力.

你不能說這是人性, 若是人性, 理應舉世皆然, 但我發現西方人不至於窩囊扭曲至此, 我也不曾在其他社會發現這麼普遍的一種扭曲與陰暗.

我敬佩講理的人, 我同樣敬佩不願講理或講理已到盡頭進而以命相許或同歸於盡的所謂恐怖份子, 但我對那種窩窩囊囊陰陰暗暗的猥瑣人士 (白天通常是史豔文造型或明日之星), 卻不知道要從何欽佩起. 這絕不是人性, 天底下哪個菁英社會有著這樣一種極其普遍的猥瑣性格?
小時候的台灣仍是農業社會, 人們辛勤工作, 正直坦蕩地活著, 一就說一, 二就說二, 就連流氓打架都講一種道義, 不會五個打一個,不會你空手我拿棍.

我住台南新町, 是全台灣最繁榮的風化區, 上百家妓院, 路邊雜耍或賣藥成千上百, 是非多, 常有武打場面. 有一次見人拿武士刀互砍, 無辜波及路邊一家小攤販的蝦仁肉圓攤位, 打壞了幾把椅子和碗筷, 事後聽老闆娘說, 流氓還賠償鞠躬道歉, 眼看就要下跪請求原諒.

至於當時的菁英, 雖然人品差一些, 但好歹也都普遍有著一種尊嚴和善意 (至少我小時候的感覺是這樣), 有所為有所不為. 但現代菁英卻不然, 漂亮理想論述得異常起勁, 膨風再膨風, 但我很納悶究竟有沒有什麼事是他們絕對不會去做的? 老實說我完全看不到這樣的底線, 只要四下無人, 似乎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這不是法律問題, 當然也不是一種哲學問題, 更不是一種知識. 這是一種眼光, 一種品味, 一種美感或道德感,一種看世界的方式. 除非我們由衷鄙夷窩囊陰暗與扭曲, 除非我們改變看待人事物的方式, 除非我們正視人性的基本價值, 或許才有一線改善生機; 光是議論這裏頭的知識原理或法律條文或高喊空洞的崇高道德教條, 無非自欺欺人.

我們缺乏的是良心和人性的底線, 而不是缺乏一套崇高的道德標準. 我們是缺乏具有健康人性的正常人, 而不是缺乏具有偉大情操的聖人. 這跟政治一樣, 台灣政治不好是因為人民素質普遍不好, 而不是因為我們的英雄數量不足.

我們並不是 "該做什麼", 而是 "不該" 做什麼. 我看人好壞不是看他做了什麼, 而是看他有沒有什麼事是他絕對不會去做的. 道德的基本句型是你 "不該" 如何如何, 而不是你 “該” 如何如何. 正直的人總有些事是他絕對不幹的, 而不是他該去幹些什麼偉大的事才稱得上正直.

市面上很多道德導師常教我們要做什麼好事, 我覺得那些全是敗德的虛榮, 全是自我膨漲, 全是自欺欺人. 你只要活著就好, 你根本不需要去 "做" 些什麼好事, 你該嚴肅面對的是 "不做" 什麼.

陳真 2006 9 10

2015年10月11日 星期日

龍應台談台灣人

中時電子報06.27.2006
今天這一課:品格
龍應台
光榮的一日今天,是一個光榮的日子。將來的歷史會寫到,在二○○六年六月二十七日這一天,台灣人行使罷免權,督促一個總統下台。

不論今天的罷免結果如何,台灣人民又在華文世界的民主進程和憲政史上,豎立了一個全新的里程碑。
表面上,台灣一片動盪;人們每天看見、聽見,被舖天蓋地包圍的,是電子媒體的誇張和聳動、街頭巷尾的挑釁和喧囂、醜聞弊案的揭發或遮蓋、領導人物的尊嚴掃地、意見菁英的各說各話。民主似乎墮落成只剩下政治操作的爾虞我詐;價值的混淆,是非的顛倒,社會互信的嚴重腐蝕,使人開始懷疑,這一切是否值得。
但是,你不能不看見,在這喧囂混亂的同時,人民在集體補課,補修在威權時代裡不准你修的公民課。
每一件貪腐弊案的揭露,都使政府的權力運作增加一分透明。每一篇對金融勾結的報導,都使人民對公共政策多一份警惕。每一次政治人物的演出,都使人民更熟悉他的伎倆,看穿他的破綻,認清他的品質。不要小看了台灣人民,台灣人民在弊案中累積他對權力本質的認識,在喧囂中磨利他對政治人物的判斷,在紛紜中加深他對公共政策的理解,在混淆中培養他對真偽價值的辨識。
他掙脫了權威的束縛,實踐過選舉,實驗過公投,現在,他再跨出一步,敢於嘗試罷免。罷免可以不成功,但是人民已經給政治人物一個清清楚楚的警告:我可以選你,就可以罷免你。
世界上沒有人能否認:台灣有的,是整個華人世界裡政治敏感度、成熟度、自主性最高的公民群體。

陳水扁是台灣人造就出來的

陳真 | 2006.06.27 20:59 | #
有句話說: 我愛凱撒, 我更愛真理, 或者說, 吾愛吾師, 吾尤愛真理. 這意思是說是非凌駕私人關係之上. 我常給人這種錯覺, 但事實上我不是. 在我看來, 私人感情就是真理, 凌駕一切. 也因此, 如果你害怕成為某人的敵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跟他做朋友.
我對朋友基本上是百般包庇的, 並不是因為是非對我不重要, 而是因為私情本身不該成為是非的犧牲品. 兩軍交戰, 就算打死了敵人, 依然應該脫帽致敬. 就跟小孩犯錯一樣, 我們會包庇他, 掩護他的惡行, 希望別讓他去坐牢或身敗名裂, 但這完全不影響我們表達對他之為惡的不滿.
我知道很多朋友是好人, 但好人沒有用, 好人的心眼往往比壞人還壞; 好人的 “自以為是” 才是人性之至惡. 好壞不是根據六法全書, 而是根據言行中所透露的各種心思.
陳水扁坐牢時, 我買了一套柏楊寫的《中國人史綱》, 透過扁嫂送到獄中給他. 我還在當期《新潮流》雜誌上寫了篇公開信, 一邊寄給雜誌社刊登, 一邊還附上身份證影本同時寄給檢調單位, 以示 “民不畏死, 奈何以死懼之?” 我在信中引用孫觀漢寫給柏楊的信說, 如果可能的話, 我真希望能替陳水扁坐牢. 不久之後, 扁嫂寫信來表示感謝, 還寄來幾本書, 包括一本陳水扁寫的《民主血路》.
記得當時一位黨外同志叫謝明達 (當過《民進報》總編輯), 還寫了本小書, 比較林義雄和陳水扁兩人, 說他們有著高度相似性, 說他們兩人都很正直、剛毅、不妥協、黑白分明、講原則. 你現在聽了一定覺得很好笑, 但在當時, 陳水扁的確如此, 他當時挨罵的原因跟林義雄沒兩樣, 人們都說他太有原則, 太衝, 太剛強等等.
但我認為這是一種優點, 而不是缺點, 在一片 “溫和理性” 、 “明反對、暗撈錢”的醜陋風氣中, 陳水扁是當時黨外圈中極少數堅持原則 (至少不搞錢) 的人. 當時如果有人罵說陳水扁太衝太猛, 可能危害黨外 “團結” 什麼的, 我就四處為他辯護, 就像他的辯護律師一樣, 使得當時許多人開玩笑說我是扁迷. 但我不是, 我曾是林義雄的迷, 但我的迷是有條件的, 現在我不但一點都不迷林義雄了, 而且一想起來就很生氣.
這些人全是騙子, 只是程度有別, 他們的共同特徵就是言行不一, 嘴巴講的跟做的不一樣. 嘴巴說誠信第一, 但卻老是捧那毫無誠信可言的陳水扁, 只因他最有可能勝選. 可是, 一開始不是說選舉根本不重要嗎? 為什麼 “勝選” 突然變得那麼重要? 甚至還效法蔣介石, 特地為陳水扁量身訂製, 修改黨內規定.
經過無數的謊言和弊案和種種極其齷齪的族群挑撥, 林義雄從不吭聲也就算了, 反倒還繼續挺陳水扁挺個不停. 一直到現在, 民進黨五年弊端恐怕遠勝國民黨五十年的貪污, 貪到簡直不可思議、駭人聽聞的地步. 不折不扣就是 “賣國”, 把國家財產和各種有形無形的資源給賣掉污掉或是分贓給各方支持者. 但林義雄還是照挺, 從未聽他一句批評. 這是出於無知嗎? 有這麼無知嗎? 有可能嗎? 如果真的這麼無知, 怎麼能公開推薦一個自己一無所知的政黨或政客呢? 不是老是說 “負責任” 是最重要的原則之一嗎? 這樣的推薦是一種負責任的推薦嗎?
不管怎麼樣, 這下不能再說全是國民黨的抹黑伎倆了吧? 那麼, 既然捧錯人了, 林義雄不是老是說 “反省” 也是最重要的美德之一嗎? 但我從沒聽到林義雄為此說一聲道歉. 甚至一直到2004年還大力挺陳水扁, 陪他掃街拜票.
我常說, 如果你代言一個商品, 結果害大家吃了蔡賽, 上吐下瀉, 難道你都沒有一聲歉意? 難道你午夜夢迴沒有一絲良心不安? 難道你還好意思以什麼大老的姿態老是指導這個指導那個?
林義雄的各種所謂普世原則, 在我看來具有很高的選擇性, 選擇性地使用在異己身上, 而不是所有人一體適用. 我常說, 道德之所以能成為一種足以讓人信服的東西是因為它具有一種內在一致性. 你可以出於私情, 對朋友或同志的胡作非為不提出檢舉, 但這不意味著你應該對惡事完全當做沒看到, 至少, 那些雖不犯法但卻很不道德的事你也應該給予譴責不是嗎? 更不應該甚至反過來用同樣的道德原則袒護己方卻打擊 (甚至頗為無辜的) 對手.
如果你自己的黨政要員每個人講話就跟放屁根本沒兩樣, 你怎麼還好意思去罵別人什麼缺乏誠信? 難道誠信只是一種打擊敵人的工具而不是一種你我皆應適用的普世原則? 難道這樣的道德不一致不是一種缺乏誠信?
貪污也是, 民進黨的貪污豈是始自今日? 如果私情是一種模糊是非的理由, 那麼, 所有公眾事務哪一件不是涉及私情? 難道大家就應該把是非只是當成一種打擊對手或異己的工具? 對自己人就統統當做沒看到?
老實說, 我幾乎看不到林義雄兌現了他所推崇的許多原則中的哪一點.
話說陳水扁, 二十幾年前, 我本來是 “扁迷”. 可是, 就在陳水扁1985 年入獄前, 我開始感到不對勁. 他說 “他” 絕對不上訴, 結果卻是由扁嫂替他上訴, 他說他願意放棄律師資格, 結果啥也沒放棄, 幾次公開在幾萬人面前對天發誓說一生絕不參選, 一生要從事草根運動及群眾路線, 但坐牢才八個月, 出獄隔天馬上投入選舉.
而且, 選舉投票前夕偏偏就會出事, 什麼被國民黨下毒, 顯然自導自演. 就算真的被下了瀉藥, 有嚴重到必須連續幾天都躺在擔架上或坐著救護車四處發表政見嗎? 瀉藥有嚴重到讓你講話氣息微弱, 彷彿不久於人世嗎? 如果真的要下毒, 幹嘛只是下個瀉藥? “蔡賽” (拉肚子) 兩下就沒事了, 反倒被你拿來大做文章, 有這麼笨的對手嗎? 而且, 當時選臺南縣長, 陳水扁根本沒有勝算, 國民黨何必在投票前幾天拿瀉藥去毒一個根本不會贏的競爭對手?
但真正讓我唾棄這個人反倒是在他當上立委後一連串包藏深沉心機的漂亮言行及不擇手段. 於是我就開始在反對運動這個小圈圈裏四處罵陳水扁. 我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 “大壞蛋陳水扁”, 說這個人很壞, 絕不能讓他竄起. 朋友或同志們覺得很納悶, 怎麼頭號扁迷開始批扁? 因為那時的陳水扁不但正在崛起, 而且越來越具明星相, 粉絲越來越多, 為什麼你反倒開始罵他是天下第一壞的政客?
有很多年的時間, 同志間只要一聊起政治, 幾乎就是談這話題. 談久了, 幾乎可以寫成一本書, 講起來很順口. 人們好奇, 以為我有陳水扁的什麼見不得人的內幕, 其實完全沒有. 一個人的好壞絕不是看他做了什麼犯法的事, 反倒是在他不但沒犯法而且很吃得開時, 最容易看出這個人內心深處究竟在想些什麼.
人被迫害時, 往往激發內心的善, 可當利益來敲門時, 態度就會走樣, 心裏的妖魔鬼怪就會跑出來. 妖魔鬼怪絕不是以醜陋面目出現, 而是以一種光鮮亮麗的形象出現, 包括各種正義修辭及漂亮話.
當陳水扁還是一個行事正直處處講究原則的人時, 他根本吃不開, 可當他開始變壞, 開始玩起變裝, 化身超人、宋七力、白雪公主等等, 取悅大眾, 開始迎合主流社會那一整套搞形象的花樣時, 他卻越來越受歡迎.
絕不是陳水扁破壞社會, 而是台灣社會具有一種反淘汰機制, 它自動會淘汰那些不願低頭或行事正直的人, 讓那些能迎合主流品味、匍匐前進的人取得權勢. 陳水扁就是這樣發跡的.
在此之前, 他扮演的是講究原則的公雞, 不貪不取不妥協, 很難搞, 而不是扮演討人喜愛的小白兔(當時的小白兔是現在大力挺扁的一些人, 比如現任不分區立委林文郎), 於是當時有了所謂 “雞兔不同籠” 的黨外路線之爭. 後來他知道這樣沒有前途, 於是開始變得比小白兔還小白兔, 萬法皆空, 能撈能贏最重要, 開始迎合主流口味, 從政治人物化身藝人, 再進一步變成奸商, 各方勾結, 壯大自己, 於是他 “成功” 了.
如今罵他的人都應該搞清楚這一點, 某個意義上來講, 陳水扁是受害者, 而不是危害者. 是人民造就了這樣的政治人物, 而不是倒過來. 請問政壇檯面上有幾個人不是 “陳水扁” 呢? 86個民進黨立委, 在我看來每個都是陳水扁, 他們都努力玩同樣的把戲, 因為若不這麼玩, 根本沒機會在台灣政壇生存.
不只政壇, 包括廟壇神壇學壇醫壇藝壇等菁英各界, 無一倖免, 除了極少數例外, 無一不是在主流品味下玩著同樣的遊戲, 各種基本心態和品味思維都很類似. 就連修辭方式都很像是互相抄襲, 分不清誰是誰. 菁英世界中, 政客根本無所不在.
以修辭為例. 我常覺得, 修辭是一種低能敗德的記號, 一不說一, 而偏要故做深刻狀文謅謅地說一是二的隔壁, 發表聲明就聲明, 偏要說什麼 “宣言”, 我還以為革命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呢. 如此玩修辭, 若非低能, 就是虛榮.
西方人言行舉止很平常, 但華人卻不甘於此, 總有一種 “我比你強” “我比你更懂” “我比你更深刻” “我比你更有愛心” “我比你更如何如何” 的什麼 “知識份子” 心態 (我聽到知識份子這個詞就想吐). 於是明明毫無意義、稀鬆平常的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 根本連提都不值得一提, 卻也總能冠上各種偉大封號, 灌水膨漲千萬倍, 虛構各種不凡的 “意義”.
稍微抗議兩下, 就說是幾月學運, 偶而舉個牌反戰, 就說是創造了歷史性的一刻, 稍微受點小損失就彷彿是什麼不得了的偉大犧牲, 網路上簽個名就是知識份子的使命與良心. 如果是這樣, 學姐所屬的女性組織 “woman in black” (很多國家都有這組織), 持續好幾年了, 經常固定周六在劍橋菜市場舉牌反美反侵略, 難道也是什麼不得了的偉大壯舉? 若是台灣式的幹法, 大概得出書來進一步虛構其偉大才行, 要不就是修辭滿天飛, 一堆漂亮偉大辭彙, 彷彿深刻得不得了, 彷彿真的是什麼不得了的革命事業或良心使命似的, 相當噁心. 如果連這麼小的一些事也要吹噓灌水, 那麼, 那些連命都不要的自殺攻擊者該怎麼賦予他們意義呢?
有句話說: 十年磨一劍. 意思是說一個人費了很多心血在某件事情上. 維根斯坦有句話很有道理, 他說, “一個人所做的任何事情的偉大程度, 端看那件事情耗費了那個人多少的生命.” 也就是說, 看他所磨的那把 “劍” 讓他承受了多少痛苦,耗費了他多少的生命和代價. 我們常說母愛很偉大, 因為母親的生命總是為子女而耗盡.
如果有個母親, 只不過照顧了三天小孩, 然後就修辭滿天飛, 灌水膨脹虛構各種偉大意義, 或甚至出書以 “母愛社運” 明星自居, 或母愛明星互相標榜, 這樣一種政客型的母親是不是很奇怪? 我們是不是會納悶, 她到底對她的小孩有沒有感情? 如果有, 會有人這樣講話嗎? 會有人這樣玩修辭嗎? 如果你真的對你所從事的對象有感情, 你會願意用這樣的淺薄方式來消費、羞辱自己的感情嗎?
台灣社會不但不是十年磨一劍, 而是連磨都還沒開始磨就四處說他已經創造出一把世界上最偉大的劍了. 你看學界不就是這樣嗎? 明明一無所知或僅僅知道一點點毫無意義的皮毛, 也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出書或發表文章, 努力用各種方式奪得發言權, 佔得地盤, 以專家姿態和口吻講得好像他真的是這方面的專家似的.
在我看來, 如果你懂一百, 那你就頂多說其一就好了, 剩下的九十九就讓它變成一種底子, 一種背景, 就像一座屋子的地基, 就像一朵花背後那片藍天. 這就跟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一樣, 你爸爸媽媽絕不會把他們對你的愛完全表達出來, 他們或許會說一兩句 “情話”, 但那一兩句話語的背後卻有著千萬倍的 “地基” 或 “背景”.
但台灣讀書人不是這樣, 他不但不是 “知一百說其一”, 而是知零點零零零零一, 但卻以一千萬或一百億的姿態講話.
一個人事物的美醜, 是從這樣的方式來判斷, 而不是從表面話語或表面行為的內容之正確性來看. 重要的不是你講的話或你做的事本身, 重要的是你和你的話語或行為之間的 “關係”.
即便是一般做奸犯科的人、那些警察很喜歡抓的人, 心態往往有著基本的正直, 但所謂讀書人或社會上所謂正人君子卻往往不是這樣, 他們連最基本的正直都沒有, 往往連最微小的事也要扭曲或做假或灌水或膨漲.
我們若要反政客, 就應該要有比政客更好的品格和做事態度不是嗎? 如果我們比他們還會吹牛, 比他們還會虛構意義, 比他們還更擅長玩漂亮修辭, 比他們還更虛榮更有心機, 比他們還更會玩主流社會那一整套玩法, 我實在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
別說這只是一種字眼; 字眼絕非憑空而來, 你怎麼玩修辭, 怎麼虛構意義, 事實上正反映你怎麼看待世界. 如果你的世界跟所謂政客的世界事實上並沒有差別, 那麼, 你應該加入你所反對的政客, 成為他們的一份子才對, 所謂反抗或反對是毫無意義的, 就好像把以前的 “我愛中華” 給改成 “我愛台灣” 一樣無意義, 它們根本就是同一種東西.
一個正直的人實在不該沾染這樣一些浮誇虛榮自我膨漲的惡習, 我的姪子姪女都即將上大學, 他們若是哪一天也關心起社會, 講話突然也變成那種調調, 我真的會心碎.
在你改變世界之前, 最好別讓台灣式社運或台灣主流文化給改變了你原有的尋常與單純. 儘管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去做奸犯科殺人放火偷搶拐騙, 都絕對遠比以這樣的態度做所謂正確的事還要正直許多.
一個人做什麼事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做那些事的態度. 我們畢竟不是在談論科學. 在科學裏, 每一道命題有它自己的生命, 一個混蛋如果發現 GG等於 YY的平方, 不管他多混蛋, GG依然等於 YY的平方, 但在科學以外的世界, 你講出什麼句子或做出什麼事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 對你的話語和行為的態度. 如果連署一下或吶喊兩句或跟警察推撞磨蹭幾回合或是什麼在海外當志工服務了誰就是什麼知識份子的良心, 那我們該用什麼樣的修辭來形容痛苦艱辛遠遠多於此的尋常生命與人事物?
陳真 2006 6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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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廣新聞網 2006 / 06 / 26 (星期一)
喚醒社會良知 學生教授中正堂前靜坐
總統罷免案在立法院進行得沸沸揚揚,在不遠處的中正紀念堂門口,則是有一群教授和學生發起了靜坐活動,希望「尋找台灣社會的良心」。不過由於目前正值大專院校期末考,現場靜坐的學生和老師並不多。台大黃光國教授戲稱,他們是「暑假革命家」,希望用實際行動,喚起群眾對政治人物清廉人格的重視。(藍孝威報導)
基於對時局的不滿,在台北市中正紀念堂「大中至正」門下,最近幾天又有學生和老師靜坐抗議。台大心理系教授黃光國表示,他們正在為社會大眾進行戶外的公民倫理教學。…
黃光國教授說,現在台灣政壇已變成藍綠對決,群眾的動員能量已消耗殆盡,他們希望從基層紮根:「我常開玩笑說,有人說我們是週末的革命家,但我們現在是暑假的革命家,來這裡是度假的,但是要表達一個清楚的意願:藐視國會、抗拒審查、貪污腐敗、阿扁下臺。」
雖然現場靜坐的人數不多,但是這些學者認為,只要持之以恆,人民心底這些卑微的訴求應該還是有實現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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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26  今日晚報
台大教授黃光國靜坐 籲喚醒社會良知
中央社
政局紛擾引發藍綠對立,國立台灣大學心理系教授黃光國頂著三十四度的高溫,在中正紀念堂前廣場靜坐,期待藉由行動喚醒社會良知,民眾也能跳脫藍綠意識,用冷靜的心態,判斷近日一連串政治事件的是非。
「民主行動聯盟」集合上百位學者、教育界、藝文界人士的連署,昨天在平面媒體刊登「良知的墮落」宣言,抗議陳水扁總統藐視國會、抗拒審查、貪污腐敗,希望陳水扁辭去總統職務,為台灣的民主政治樹立良好典範。民主行動聯盟昨晚在中正紀念堂舉辦「超越藍綠對立」音樂晚會,今天上午開始在中正紀念堂前靜坐。

參加靜坐的世新大學三年級學生陳益能表示,在這個歷史的轉捩點,身為知識份子需要做一些事,否則無法向歷史交代,也不能對自己交代。
他說,如果知識份子沒有挺身為出,當後人唸到這一段歷史時,一定會質疑知識份子怎麼沒有站出來,當知識份子挺身而出,未來若有人要研究這段歷史,也會在文字記載中,找到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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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廣新聞網 2006 / 06 / 25 (星期日)

抗議良知墮落 學界今晚靜坐 促陳總統下台

由學界人士組成的「民主行動聯盟」今天在平面媒體刊登半版廣告,發表「全民靜坐抗議良知的墮落」宣言,同時宣布將於今晚在中正紀念堂廣場舉辦「超越藍綠對立」燭光晚會,明、後兩天在中正紀念堂展開靜坐行動,呼籲總統陳水扁(新聞)請辭下台,為台灣民主政治樹立典範。
民主行動聯盟總召集人、台大教授黃光國指出,陳水扁藐視國會、抗拒審查、貪污腐敗,應該要下台,因此民主行動聯盟發動「抗議良知的墮落」靜坐。 黃光國說,這場靜坐行動已經規劃多日,並透過網路蒐集連署,目前已有上百位大學學者以及中小學教師連署參與,民主行動聯盟預定今晚在中正紀念堂舉辦燭光晚會,明、後兩天在中正紀念堂廣場靜坐,期待透過這場超越藍綠對立的靜坐行動,喚醒社會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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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森新聞報 2006 / 06 / 26 (星期一)


罷扁/台大靜坐80小時嗆扁 3學生1教授苦撐場面冷清...

台大學生發起靜坐80小時嗆扁學運,本來第1天就只有7位學生響應,但今〔26〕日進行不到48小時,學生人數只剩下3人,本來要來聲援的台大教授們,也只有1人現身,場面很冷清。
大太陽底下,眼神放空托著下巴,3名學生熱的發昏,80小時的靜坐抗議進行不到一半,剩下的學生人數也不到第1天的一半;本來要來加油的教授群,現在也改由一人當代表。
台大心理系教授黃光國說:「學校是禮拜二期末考才考完,很多學生要回去考試。
有人說我們是週末的革命家,我說我們現在不是,我們是暑假的革命家。」
時間倒轉到活動第一天,滂沱大雨湊熱鬧,來參與的學生只有7個人;若說大雨澆熄熱情,第2天放晴也沒能改善多少,靜坐學生又當場少了3人。
活動至今不到48小時,3學生1教授苦撐場面;還好有熱情民眾送飲料打氣,2名剛畢業的台大學生加入,總人數達到5人。
喚起良知的靜坐抗議一天比一天冷清,難道真的是學生參與政治的熱情不如以往?教授說策略要做改變,2天1夜80小時的靜坐時間上可能要有變動;或許對學生來說,「暑假」可能比「革命家」有吸引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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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森新聞報 2006 / 06 / 25 (星期日)


中正紀念堂80小時靜坐 人數有點少 歡迎更多人加入

部分大學生在中正紀念堂的靜坐活動,到了深夜學生依舊活力十足,不但圍成一圈唱歌,還有教授來為他們加油打氣,雖然人數不多,但學生們大聲呼籲更多人加入,也不會排斥政治人物的加入。
80個小時的靜坐學運,到了晚上,學生數量比白天來的多一些,大家圍成一圈唱歌打氣,在中正紀念堂大中至正門下,仿照野百合學運的場景,學生們希望透過靜坐,希望喚起更多人的重視。
靜坐學生彭同學:「希望各位不要認為現在很動盪的局面跟自己沒有關係,希望民主精神可以崛起。」
這次靜坐倒扁串聯活動,以呼籲政治良知、請總統暫時離職為訴求,從24日下午開始,要連續靜坐80小時,一直到27日罷免案過程結束為止。
參與的學生聲稱,全部都是自動自發,連家長、老師也陪著小孩一起靜坐。
發起人父親汪先生:「」像這些活動對學生來講,都是跟上課一樣,對他來講都是有幫助的。
現在一般年輕小孩子抗壓性比較差,我是覺得,他在這邊可以提升抗壓性,而且在這邊對他來講也是一種磨練。」
台大教授黃光國也來為學生加油打氣,學生也表示,歡迎各路人馬一起來參加,就算是陳水扁總統來,也會為他準備一張凳子,但下過雨的地板,學生們怎麼睡?可能要靠意志力繼續撐下去。 

2015年10月9日 星期五

你敢講真話嗎?

陳真 | 2006.05.23 20:42 | #
謝謝阿忠,好戲在後頭,我可以等.
至於廣告留言,這我就不知道如何對付了,這部份不是我負責,我能做的只是動手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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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前: 中正路還沒講完:
比方說我的好朋友楊秋興,他可以算是民進黨這幫貪得無饜的豺狼虎豹裏頭的一個異類了,他不貪不瀆,充滿正義感. 可是,前幾天他卻提議說要用鞭刑對付那些失學到學校搗蛋的輟學生.
學姐說,你的好朋友怎麼這樣? 我說,我們的朋友或同事同學裏頭,又有幾個人不是這樣? 如果做個民意調查,我想大部份台灣人對這野蠻荒唐的鞭刑提議恐怕都會投贊成票.

就算少數人投反對票,那也不意味著他們就與多數人有何不同. 人與人的不同不是由 "意見相左與否" 來切割,而是由你對你的意見所持的 "態度" 來區別. 也就是說,就算有少數人投反對票也沒有多大意義,重點在於你對你所反對的東西具有多少熱情.

我自己的經驗是這樣: 不管漂亮口號喊得多響亮或聲嘶力竭, 往往只是更顯出這些漂亮人事物背後更為入骨的卑鄙. 台灣社運往往讓我想吐就是這樣, 做 “什麼” (what) 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麼做 (how), 或者說, 重要的不是你現在喊出什麼意見, 也不是你對這意見做了什麼美麗亮眼的工作, 而是你對這些意見或工作所抱持的態度, 也就是說, 它跟你的生命有多少連結? 它對你到底有多重要?

我對一般反動野蠻的飲食男女大抵充滿好感, 總希望自己是他們的一份子, 但我對那些會在報上或網路上寫一些什麼改變世界啦革命啦解構啦文化論述啦等等這些台灣人, 卻打心底看不起, 連想都不願去想, 彷彿什麼骯髒的東西似的, 窩窩囊囊猥猥瑣瑣, 滿身虛榮, 幾乎每一句話都是假的、虛構的、騙人的; 一言一行無非只是在為自己打拼, 奪取利益和地位, 建立一種根本與事實不符的形象.

當然不是每個這類人士都讓人想吐, 但是, 在這類正義圈或 “娛樂性” 知識圈子中, 正直的、當真的、乾乾淨淨的, 總是少之又少.

至於一般不會論述的飲食男女, 大概就是會支持鞭刑的那些人. 對此我不意外, 但你看, 當楊秋興在其做為縣長所主持的 “教育” 會議上做此提議時, 順便問現場幾百位校長或教育主管等等教育界人士贊不贊成用鞭刑對付失學卻來學校搗蛋的 “壞學生” 時, 全場居然沒有半個人舉手投反對票.

我不相信意見會如此一致, 居然 100% 的人贊成鞭刑; 這個一面倒支持的景象,只不過意味著這一群所謂教育界人士不敢在楊秋興縣長面前唱反調.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 “不敢”. 支持某種意見並不足以區分人與人的不同, 但 “敢不敢” 是一種態度, 是態度使這個人不同於那個人.

如果意見那麼重要, 那麼, 大家以前還在野時, 不是幾乎每個人都曾說過或歌頌過說要當一個 “永遠的反對者” 嗎? 可是, 請問當年同志, 幾個人還在野? 幾個人仍是個反對者? 幾個人沒有從這裏頭得到半點好處?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那些所謂意見 (比方說台獨或反戰或人權或弱勢優先或社會主義或反歧視或批判精神或反對精神或正直或清廉或儉樸或….等等等等等一大堆 “論述”), 其實只是一種謀生工具, 藉著它來搖身一變, 吃香喝辣.

過去的同志如此, 新一代這些更加喜歡 “論述” 的窩囊小渾蛋就更不用說了. 過去的人, 好歹為他們的言行付出過代價, 但新一代的窩囊小混蛋, 你只要觀察一下他們的生活方式馬上就能明白他們是一些什麼樣的人. 別說坐牢, 也別說任何小小的什麼犧牲前途, 事實上, 他們一邊喊革命喊解構喊平等喊一大堆, 一邊卻努力向權勢靠攏, 吃相總是十分難看, 除了虛榮還是虛榮.

這些是 “菁英”, 所謂菁英就是一小撮特別窩囊混蛋的人, 既然是一小撮, 其實可阻擋在耳根之外, 略而不提. 真正重要的仍是一般飲食男女, 也就是像那些全體舉手支持 “楊縣長” 的鞭刑提議的校長或學校幹部.

我做過一些所謂公益的事, 也做過政治上那些所謂公義的事, 不管是公義或公益, 當眾所矚目時, 天啊, 大家都很 “熱情”, 甚至為排名為名字上報與否爭風吃醋, 可是, 真正需要人手時卻往往找不到人.

如果你問我做過什麼黨外革命事業, 我印象最深的不過就是折傳單、寫信封、貼郵票, 經常一個人搞到天亮. 每填一個地址, 貼好郵票, 每弄好一封信, 最快也要三分鐘. 如果弄一千個, 那就是3000分鐘, 也就是 50小時. 一天弄10小時, 也得忙個 5天. 這時候, 你四處拜託說誰來幫我忙吧? 一般是沒有人會理你. 因為記者不會報導你貼郵票寫地址這件事. 社會普遍認為這事不重要, 不厲害, 不感人, 因此也不是鎂光燈聚焦所在. 這時候, 你很難找到許多人幫忙, 反而是一些不參與革命的小朋友或飲食男女倒是很樂意幫這個忙.

我常想, 如果今天每填寫一封信可以得到一分, 累積若干分數之後, 就能據以做為某種證照考試或升等的依據或申請工作的強項, 恐怕大家都會搶著做這件事, 甚至付錢來填寫信封都肯.

過去每次為了改變世界而開會, 總是這個不能來, 那個有事, 剛好家裏有事, 剛好最近比較忙…等等, 不愁沒有理由. 可是, 如果今天是你去應徵工作, 如果今天是醫師執照考試, 如果今天是跟初識女友約會, 你還會 “剛好家裏有點事”、還會遲到嗎?

平常在工作上, 私底下大家當然什麼難聽話都敢講, 可是, 檯面上就不是這樣了, 對 “長官” 更是體貼得無微不至. 不信你看 “教育” 部長杜正勝, 只不過是請他糾正一下陳水扁用錯某句成語, 他不敢就是不敢, 窩囊得跟什麼一樣, 硬要瞎掰什麼罄竹難書正反事物都可形容. 當然可形容正面, 但那是一種特例或是一種玩笑, 而不是罄竹難書這句話的一般用法.

杜先生不是教育部長嗎? 不是勉勵過大家很多做人做事的大道理嗎? 但連這麼小的一件事, 他卻沒有半點做為一個人應有的正直和單純. 指出 “老闆” 成語用錯哪需要什麼勇氣? 但他不敢就是不敢.

重點就在於這個不敢, 這樣的 “不敢” 太普遍了, 日常生活中, 幾乎很難找到敢的人, 大多窩窩囊囊不是嗎?

當大眾對杜正勝嘲弄其 “不敢” 時, 問題是, 他的不敢難道不是台灣人的常態? 而且, 在這社會中, 反而是那些單純的、“敢” 的人會被視為怪物不是嗎? 當大家都在收回扣或拿藥商好處或病患被任意虐待時, 他媽的有哪個醫生站出來說一聲不? 而說這麼一聲不, 可怕的不是在於誰會報復你, 可怕的反而是這個醫界圈子中那些所謂 “沉默的大眾”. 他們表面上呼應你的 “不”, 表面上或許甚至還會 “讚賞” 你的 “勇氣”, 但如果你不是麻木不仁的笨蛋, 你應當聽得出來這些呼應與讚賞是帶著什麼樣的嘲諷或 “鄙夷”—一種像在欣賞什麼珍禽奇獸那樣一種態度, 甚至比這樣的態度更惡意. 問題是, 台灣社會有哪個圈圈不是這樣?

我反覆要說的是, 政客之惡行惡狀或窩囊無狀, 哪一點不是台灣人之常態? 既是常態, 有什麼好生氣? 既是常態, 意味著絕大部份人之中不管挑誰去當哪個職位其實都一樣. 因為這社會表面上呼應或讚賞一些好的行為, 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法條千條, 不如人脈一條. 沒有人脈, 無一事可成, 受盡刁難. 一般民眾如此, 各種衙門或機構就更不用說了.

當別人覺得你位高權重或他對你有利害方面的考量時, 你要辦些什麼事都可順利辦好. 可是, 今天他如果覺得你對他無關緊要或覺得你是個無足輕重的人時, 連問一下你們有沒有賣塌塌米, 都馬上會被揮手趕出來.

大家表面上都討厭特權, 可是它媽的在台灣我就沒見過幾個真的由衷厭惡特權並且盡量迴避因自己的人脈關係而獲取利益的人. 我覺得自己基本上是這樣的人, 所以我敢公開這麼說, 但是這樣一種在西方社會或許稀鬆平常的生活態度, 在台灣能有多少知音?

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一個社會播下什麼種, 自然就會結出那樣的果實, 當你撒下西瓜子, 日後生出一顆大西瓜時, 這並沒有可遺憾或憤怒之處.

2015年10月8日 星期四

我們根本沒有說善行善的資格

陳真 | 2006.05.03 09:57 | #
續: 還是無力感~~

血壓肝臟膽固醇都有個指數, 也許也可弄出個宗教指數, 看一個人宗教傾向多少.這指數測驗見於柏拉圖的euthyphro, 蘇格拉底提出一個兩難 (dilemma), 到底啥是聖堂? 究竟聖堂乃因其神聖故被神所愛, 或被神所愛故而神聖?

被納粹黨學生所殺害的the Vienna Circle哲學家Schlick, 有一回拿這問題考維根斯坦, 問它哪個答案比較深沉. 維根斯坦選擇了後者, Schlick挺吃驚, 因為他覺得只有愚夫愚婦才會選這答案.

這兩難的問題其實等於是在問, 善惡權威從哪來? 誰來決定? 是神還是人?

我的偶像 milos forman拍的電影 “阿瑪迪斯” 中傳說害死莫札特的那位首席宮廷樂師, 自小熱愛音樂, 此後一路飛揚, 位高權重, 頗受皇帝推崇. 不但音樂出色, 而且樂善好施, 連房裏都擺著耶穌神像, 按時默禱頌念, 創作音樂彰顯神的慈愛恩澤.

可有一天, 首席樂師卻驚聞遠超過他的才華的曲子從天而來, 作曲者叫阿瑪迪斯莫札特. 究係何方神聖? 挺好奇. 當莫札特受邀宮中演出, 樂師便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蹤影, 是這個嗎? 是那個嗎? 結果都不是. 後來終於找到, 它馬的竟然是個滿口粗鄙荒淫吃女人豆腐的小子.

樂師頓時充滿無力感, 窩在房裏很鬱卒, 整天拷問上帝, 看你做了什麼好事! 我對你如此虔誠, 一舉一動合乎善, 而你卻把才華賜給一個對你毫無敬意、言行脫軌的小王八蛋.

樂師的無力感帶來背叛, 他不再相信神, 十字架給扔到火爐裏當柴燒, 誓言毀掉莫札特. 於是他帶上面具掩飾, 利用莫札特之貧窮潦倒, 以大筆金錢當餌, 進行交易, 說什麼需要一首安魂曲給死去的親人, 限時交稿. 逼得莫札特日夜創作, 心力交瘁. 痛苦之餘, 莫札特跟他愛人說, 他覺得這安魂曲彷彿為自己所做.

後來, 終究沒把安魂曲寫完就死了, 樂師的毀滅計劃如願以償. 但倒霉事不只一樁, 莫札特死後出葬, 竟遇到暴風雨, 載屍車隊無法前進, 於是隨便在路旁挖個洞把他給埋了. 日後屍首遍尋不著, 可他的音樂卻一天比一天傳揚於世, 而樂師卻逐漸被人遺忘.

你能說上帝錯了嗎? 祂對虔誠的樂師不公平嗎? 樂師的無力感難道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當我欲求一個 “善”, 它實現也好, 沒能實現也罷. 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稱不上什麼善行. 因為我們不是善的主體, 善的權威來源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他, 所以沒理由感到無力. 因為那本來就不是我們所能使力. 為神所喜即為善, 而不是因其善故為神所喜. 我們根本沒有說善行善的資格.

記得剛來英國第一年, 在一次與指導教授的會面中, 我說人以外的動物也是道德主體 (moral agent), 老師聽了噗嗤一笑, 口水都噴到我身上來. 他覺得我很 “可愛”, 竟然講出這麼好笑的話, 他開玩笑地問我說有沒有哪個哲學家同意我的說法.

我那時心靈還很單純, 還沒被哲學污染, 一時啞然. 但我至今不明白, 為什麼說動物也是道德主體有這麼好笑?

我同意這位老師說的, 動物不會思考, 不會說話, 無善無惡, 何來道德主體? 可我覺得, 人的思考不是善惡的權威來源, 一切事物的存在本身就是善, 在這意義上, 連石頭花草都可以說是道德主體, 為何只有 “人” 才是善惡來源?

如果人是善惡主體, 那麼世上一切都該具有同等道德地位. 就好像所有句子都該具有同等的命題地位一樣. “幹你娘” 不好聽, 但它的命題地位並不輸給任何一句金言玉語.

最近讀到叔本華之區分有機 (organic) 哲學與系統 (systematic) 哲學, 覺得挺有道理. 他認為哲學是一種有機體, 就跟維根斯坦一樣, 這兩位先生都覺得結論是可笑的荒唐的, 哲學裏沒有結論這東西, 它不是一步一步建立起來的一種 “系統”, 就好像我的腳不是我的結論一樣, 我更不是先長出頭做為基礎, 然後再慢慢長出胸長出肚子, 到最後才長出腳, 終於大功告成, 我不是這樣一種 “系統”.

這幾天拿著雞蛋研究, 想找出哪裡是頭哪裡是尾, 結果也沒找到, 因為它本來就沒有頭尾之分, 它是一個整體, 在這整體之內的每個部份都是平等的. 蛋黃並沒有比蛋殼高貴. 蛋如此, 人也一樣, 世界也是如此. 我有個頭, 但我的頭並沒有比我的腳高貴, 它們全屬於一個整體, 在這整體之內, 各部位一律平等, 互相依賴. 抬舉其中某部份是荒唐的.

我常覺得, 如果做個宗教指數的蓋離譜調查, 恐怕那些以教徒烙印為榮的人宗教性最低. 他們不是什麼教徒, 他們頂多只是沒有前科 (或者說警察一般不會去抓他們), 但有沒有前科畢竟與善惡無關; 六法全書是人的法典, 而不是神的. 四書五經六迴倫常或什麼普世價值也一樣, 那只是人的道德, 一種公眾性的遊戲規則, 當這一切連同天地日月全被廢棄毀壞, 那真正的善惡依然毫髮無傷.

反戰

陳真 | 2005.08.08 01:44 | #
同學,謝謝你的留言。我最近常在想,在中國,反戰是不是很難,甚至不可能?因為中國過去飽受帝國主義摧殘與侵略,許多歷史恩怨還在;他並且學到一種教訓:「唯有我武力強大,列強才會收斂侵略野心。」

每次看阿富汗和伊拉克慘狀,常會想起過去百年的中國也是這樣,列強侵略無日無之,任意糟蹋,任意殺害,為所欲為。今天如果不是因為中國武力強大,我敢說美軍英軍日軍俄軍德軍法軍早就找個有關「人權」或「民主」的藉口,大舉入侵,「拯救」中國人民,給他們「民主」,給他們「繁榮」,就像目前的伊拉克和阿富汗那樣。

Chomsky 常提起這一點,他當然不是鼓吹發展軍備,而是說,如果世人不能有效反對美國那樣一種侵略,將帶給人們一個教訓,那就是:「唯有我武力強大,列強才會收斂侵略野心。」

做為一個飽受列強凌虐百年的可憐國家,中國似乎很難相信武力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最近看很多對日抗戰的紀錄片,看日本人那種殺人無度,姦殺擄掠樣樣來,甚至把小嬰兒拋向空中,底下拿著刺刀等著,讓嬰兒落下時,刺刀穿肚而過,以資取樂;各式各樣毫無人性的虐殺。

千百萬中國人民起來抗敵,身家性命全不顧。我常在想,在那種情況下,我有可能還高喊非暴力嗎?我要怎麼讓人們相信我的非暴力才是長治久安之道,而不是一種懦弱的藉口?在那當下,搞不好連我自己也不信。

跟日本侵略中國比起來,我所見過的國民黨所謂威權統治或白色恐怖,實在就像一比一萬那般距離,太小兒科了,連比都不能比。但儘管如此,在那白色恐怖的年代,有幾個嚴肅的反對者腦袋裏不曾想過暴力,不曾對汽油彈的製作方法感興趣?

我不是要鼓吹以暴制暴,更不是贊成發展軍備,我只是想說,「反戰」這東西是有其歷史條件的;不同歷史時空,就有不同心路歷程。暴力是人性的一部份,就好像恐懼也是人性的一部份一樣。就算甘地也不是一開始就是個非暴力人士。出於宗教理由,甘地的媽媽要求他到英國留學絕不可吃肉,甘地在母親面前發了誓,但後來卻一度沒有遵守誓言,因為朋友跟他說,我們若想打倒英國帝國主義,就該吃肉,身體才會強壯,揍起人來才會痛。甘地於是就吃了肉,但後來很快就後悔了。

我並不覺得我已成為一個非暴力人士,我對反戰、和平等等,仍然心志動搖,充滿疑惑,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善」。功利主義者(utilitarianism)會說,這要看情況;康德信徒或許會說,這不需看情況,這是道德無上指令。而我自己該怎麼盤算,其實仍然說不準。
歐盟許多人說,應該解除對中國的武器禁運。這禁運始自六四事件後的一種由美國所主導的抵制。我一聽說要解禁,表面上當然反對,但心裏其實仍然有個問號。要禁應該禁美國、禁以色列才對,禁完這些恐怖流氓國家再來禁中國也不遲,怎能單單禁中國?再說,中國強大,美國才會收斂他的各地侵略行徑不是嗎?很多人這麼說,有無道理,其實我也不知道。

但是,話說回來,如果你要如此盤算,那麼就沒有所謂反戰了。因為,別人照樣可以舉出各種藉口或理由,說他之侵略或擴張軍備是為了防止更大的罪惡等等。

最近世界各地都在紀念廣島原爆六十周年,我們也捐了一筆錢,跟大家一起在英國《衛報》和《獨立報》上合買了一整版的廣告,反對核武。今天(八月七號)晚上八點半,劍橋還有個放水燈的活動。講起核武,我看一般人肯定都不會贊成。可是,當你翻開六十年前英國舊報紙,人們卻為此歡呼,標題寫著:「廣島蒸發了!」「消失於一團火球之中!」大力歌頌人類的「天才」與「偉大科學貢獻」。

六十年後的今天,兩個參加廣島原爆徵文比賽得獎的小學女生,在日本紀念會上代表致詞,她們說,想到廣島,就是想到人類對於彼此的責任;想到廣島,就是想到和平,想到廣島,就是想到克服人性邪惡的一部份,想到廣島,就是想到無辜的小孩,想到廣島,就是…。

這兩個小女生,言真詞切,聲音清脆洪亮,無懼地站在講台前,對著五萬群眾演說。我在電視上看到這一幕,心裏很感動,鏡頭中,出現禎子捧著紙鶴飛翔的雕像,彷彿剎那間我對和平的懷疑主義終於消失了。

但是,馬上一轉台,看到列強肆無忌憚的殺人和侵略,我的暴力念頭又會湧上心頭。也許人就是這樣,我們心裏渴望著善,渴望著愛,但當我們面對邪惡時,這些善念就會起動搖。我們對上帝灑下無數諾言,但事實上,我們的諾言卻如此徬徨而容易動搖。

就像地震一樣,我甚至一天可以動搖五十次。早上六點,我是個「虔誠」的和平主義者,七點我就變了,還好七點半又變回來,也許因為我剛好感受到窗外飄來一陣微風,陽光從雲端露臉。可是好景不常,到了七點五十,什麼?!美軍又打死了多少人,它媽的氣死我了,我要當恐怖份子,我要報仇!八點十五分,轟然一響,所有時鐘停留在這一刻,我似乎終於真正醒過來,或者說,終於真正沉睡到一個千年舊夢裏,就像永遠不變的 2046 那樣,在夢裏,我想到禎子,想到若雪,想到我媽教我唱的歌,想到她跟我說的一些故事。

陳真 2005. 8. 7.

一切皆是神蹟

陳真 | 2006.05.02 13:36 | #
續前無力感:

沈從文臨終前說: "我對這世界無話可說."

這話倒說中我的心. 我們對世界意見太多, 對自己卻疑惑太少. 比方說, 我決定今天早上十點舉起我的右手! 當時間一到, 天啊~~我的右手果然舉起來了. 對於這項成就, 我該感到驚訝嗎?

正常人會說無聊, 這哪算什麼成就? 可是, 對那些 “對這個世界無話可說” 的人來說, 這事卻令人驚奇. 之所以令人驚奇是因為, 這似乎不是我的成就. (連我的手都不是聽我的, 何況世界.) 可是, 手既是我的, 如果這不是我的成就, 那又是誰的成就?
維根斯坦說, 那是 “命運的眷顧”.

即便只是移動一根手指頭, 也似乎不是我所能發號施令, 很無力感. 可是, 認清這個無力感卻不是什麼壞事, 或許反倒是一種福音.

維根斯坦說, 以為我自己能移動我的身體, 這想法是“令人難以忍受的” (intolerable). 笛卡兒或現象學就是這樣, 挺傻的, 彷彿有個東西叫做 “我”, 像隻鬼一樣, 躲在幕後對著木偶般的驅殼發號施令. 可是, 為什麼這驅殼卻聽命於 “我” 這隻虛無飄渺的鬼? 這鬼到底躲在哪? 它又是聽誰的呢?

木偶聽命於鬼, 但木偶為什麼要聽它的? 鬼又憑什麼保證木偶一定會聽命? 萬一他準備抗命呢? 為什麼叫他十點舉起手, 他就 “乖乖” 舉手?

我說, 他不可能抗命, 因為是那是我的身體. 可是, 如果他不可能抗命, 那麼, 所謂命令當然也就根本不存在. 不可能違反的東西就不叫命令, 就好像我無法命令二加二等於四一樣, 二加二等於四並不是出於一種命令.

反笛卡兒的人於是說, 鬼就是木偶, 木偶就是鬼, 二位一體, 所謂身心一元.

可是, 如果是這樣, 那似乎更可怕了. 本來還有隻發號施令的鬼可以解釋這項成就, 現在鬼被取消, 根本沒有 “東西” 下令舉手, 而手卻居然就自動舉起來了.

“我決定舉起我的手” 這話於是可以改寫成 “我舉起我的手”. “決定” 兩字是多餘的, 因為我無法把手舉起來歸功於我的命令.

可是, 既然 “我舉起我的手” 這成就找不到主人, 那麼, “我舉起我的手” 其實就等於 “我舉手”.
重點是, 連 “我舉手” 這個 “我” 也是多餘的. 如果不是我舉手, 難道還會有誰?就好像我若被狗咬到很痛, 當我說痛時, 我並不需要尋找痛的那個人, 因為除了我之外不會有別人了.
這時, 如果有個醫生問我, “你確定是你在痛嗎?” 我將感到莫名其妙, 因為除了我, 不可能有別人了.

我不是說唯有我的痛才叫痛, 而是說一切經驗都必然是 “我的” 經驗. 我無法想像我能感受到一種經驗, 而那經驗卻居然不是我的.

換句話說, 從 “我決定舉起我的手”, 濃縮成 “我舉起我的手”, 再濃縮成 “我舉手” (因為這手除了是我的, 不可能是別人的了), 到最後一道濃縮手續, 連 “我舉手” 的 “我” 都不見了, 因為它是多餘的. 當我意識到自己舉手時, 我除了舉的是自己的手之外, 不可能是別人的手了. 就好像當我痛時, 我就喊一聲 “痛”, 而不需要說 “我痛”, 因為當我感到痛時, 除了是我痛之外, 不會有別人了. 在我就醫掛號前, 我不需要先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是 “我” 在痛.

於是, 當有人以為自己舉起手是屬於自己的一種成就時, 那自然只是一種誤解. 這誤解在道德上和智能上都令人難以忍受. 事實上, 關於我舉起手的這項成就的困惑一直還在, 而沒有獲得解答. 我終究不知道是誰讓我的手在早上十點舉起來. 如果你說是我自己讓它舉起來, 這並沒有回答任何問題, 這只是把問題重覆訴說一遍而已.

當我們無言以對, 於是想到, 大概是神讓它舉起來的吧.

如果神這字聽起來很刺耳, 不夠炫, 那就不說神, 而說生命, 生命就是這樣啊. 這事的確很奇妙, 而生命本來就是個奇蹟. 奇蹟如果能被解答, 那它就不叫做奇蹟了.

奇蹟裏頭, 人是使不上力的. 這並不是說我們該感到悲觀, 而是說如果這樣那樣的事發生了, 那絕不會是我的成就, 那只是一種神蹟.

我若有間屋子, 門口若需要擺副對聯的話, 那麼, 左聯不妨寫著: “盡其在我”, 右聯: “無動於衷”. 上聯: “隨波逐流”.

我做我該做或想做的, 但成與敗, 幸與不幸, 不動我心, 讓老天爺的意志遂行於世, 而不是我的個人意志. 因為我的個人意志是毫無力量的, 連挪動一根手指頭都似乎不是我所能掌握.

至於隨波逐流是隨的哪種波? 隨天意的波, 隨那真正讓我的手舉起來的那個 “大老闆” 的波.
就像個導演一樣, 老天有它的劇本與安排, 在這舞台上, 演員只能過問自己所演的角色, 而沒辦法過問整個劇本. 我們只能有那麼一種信心: 如果這是個好導演, 那他一定會拍出一部好電影.

電影裏頭或許有些可怕的、醜陋的、悲傷的情節, 但所有這一切曲折湊成一部電影, 那它肯定是一部好電影. 我若在裏頭演了一個倒霉的角色, 天災人禍不斷, 但我依然受到眷顧. 一個演員不該以為他演出一個不幸角色就意味著導演對他不好.

我以前不太明白這事, 後來似乎比較明白一些. 有導演當靠山, 於是我雖仍然無力, 但卻似乎有了一種無懼的感覺. 我看世上萬般愛恨情仇, 彷彿投射布幔上的一個個影子, 說這影子是我, 那影子是你, 乍聽之下好像很真實, 但當這一幕換下一幕, 似乎就不那麼真實了.

我記得Martin Scorsese的 “紐約黑幫” 中有這麼一幕, 政府軍炮火鎮壓過後, 兩派對峙人馬幾乎全死, 街上躺著一排排屍體, 原本你死我活的, 全躺在一塊. 倖存者說: “這下我們之間似乎沒有差別了”. 當謝了幕, 我們其實就是一體了.

真誠的熱情


陳真 | 2005.07.14 15:32 | #
我是先寫之前那些留言, 再讀這演講稿, 很意外演講者也剛好談到 “真誠” 或 “關切”, 看了挺感動. 現代人這麼精明, 誰還管你真不真誠? 這種不能賣錢的陳腐八股, 在自以為很進步的台灣, 已經很少有人當它一回事了, 沒想到還有人這麼嚴肅看待它, 甚至說它是真理的基礎.
維根斯坦很崇拜奧古斯丁, 他就是這麼講的: “愛, 然後有真知”. 如果你不是真的愛一個東西, 任憑你考試考一百分或拿十個博士學位也一樣, 你頂多只是台功能良好的錄音機, 一隻覆誦人語的鸚鵡, 不可能真的了解一套知識. 如果我們無法時時刻刻惦記著某些東西, 分分秒秒不捨棄, 就像惦記著親人愛人那樣, 怎麼可能學好它?

我想舉冷靜先生為例, 但怕他聽了可能會不爽, 就姑且不說他吧, 但我們可以想像這樣一種人, 很奇怪, 居然對世界有一種明顯謬誤的看法, 但重點在於, 他卻用極大的熱情擁抱這個奇怪的 “錯誤” 想法.

黨外時, 常遇到這樣的人, 對黨外恨死了. 是真的恨, 不是假的, 不是像現在那些綠色扁迷或口口聲聲反中國愛台灣的網路囉嘍那樣, 鬥爭起異己來, 異常兇殘, 什麼話都敢講, 什麼事都敢做, 但這樣一些人, 卻讓人看不起, 因為他根本沒有熱情, 你完全無法在他的各種兇猛鬥爭或傷害別人的行為中感受到一點點的熱情.

相反地, 我遇到一些自稱冷靜的人, 他們卻像火那樣, 有一種巨大熱情. 以前遇過這樣一些人, 但這十幾年來卻很少見. 這些人不管與我處於多麼敵對的立場, 我對他們都仍然抱持著一種敬意和喜歡, 總覺得我跟他們其實才是同一國的子民, 儘管我們在某件事情上有著完全相反的認知.

陳嘉映教授講得很對, 他稱讚一種 “認真的成見”, 他說,

“如果我要是對某件事情無所謂,那麽真理就無從展現。有一個晚期希臘和早期拉丁的這個哲學家奧古斯丁說 過,“愛,而後有真知”,到了啓蒙時代呢,有的學者就把他這種說法呢,說成是一種蒙昧的說法。但呢我覺得應該這樣理解奧古斯丁,在你漠不關心的事情上呢, 你連犯錯誤的機會都沒有,如果有人真的對萬事都無所謂,對什麽都不持成見,他就跟真理絕緣了。”

這段話講得真好! 在我看來, 沒有那樣一種 “愛”, 一切存在都會化為烏有. 相反地, 只要有了這份真誠, 我們遲早會達成一些共識, 有了這樣的溫度, 一切生命也才有可能展開.

韓劇大長今裏頭, 我唯一佩服的就是今英, 不管她做過多少壞事, 害過多少人, 我都佩服她, 而且只佩服她一人, 因為她有一種熱情, 一種憤怒, 一種恨, 一種愛戀, 是其他角色所沒有的. 恨、愛是同一種根源, 沒有恨, 哪來愛? 就好像陳嘉映說的: “真理和謬誤同根而生,那麽兩者的根是什麽,這個根我想就是關切。”

我一直很不喜歡台灣的社運界和進步界, 原因也在此, 因為這些界, 超級不真誠, 他們或許做對了一些事, 但他們並沒有熱情在裏頭, 感受不出半點真誠. 而我一直很喜歡老兵老榮民, 他們或許愚昧, 或許想法荒唐, 跟不上時代, 但他們的存在, 他們的生命, 他們那些愚昧的想法, 卻如此真實, 而這才是萬物的開端, 意義的起源.

陳真 2005. 7. 14.

2015年10月5日 星期一

討論

陳真 | 2005.07.12 01:17 | #
以下與任何人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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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有一次一位個性海派達觀的前輩,跟國科會還是什麼會,申請了一筆錢,做了一個有關某種治療之療效研究,檢驗病患之「社交能力」是否提升。後來,研究結束,發表隆重報告。我那時還很年幼無知,雖然知道一些有關是或不是的「政治」學原理,但心裏想,演講者既然是自己的好朋友,他又這麼樂觀平易近人,應該響應一下,討論討論。於是,本來堅守研討會絕不開口的原則,那次我就起來講話了。

我批評他的研究在方法上和概念上有問題;這將嚴重影響其結論之可信度。我的質疑應該挺具有說服力才對,沒想到對方卻當場發怒,他不提出反駁,反而一直公開抱怨說「陳醫師,你知道我們做這些研究有多麼辛苦嗎?」講得很激動。我知道很辛苦,但一個有關是或不是的問題,會因為辛苦而改變嗎?

散會後,人們興奮起來,紛紛跑過來打聽「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你要修理他?」當我拼命否認,人們也就越認定有些什麼「內幕」在裏頭。

那是我最後一次在台灣常見的各種研討會上講話。當然,我之所以不講話主要是因為我想講的話,通常需要講至少八小時才有可能講得清楚,但即便我有辦法扼要說明,我還是不講。人家點名要我講,我也不講,我才不會「中計」。因為這根本不是一個真的想討論的社會。

當你面對是或不是時,你往往不是動腦筋去思考究竟是或不是這樣一個知識問題,而是發動心機去思考對方究竟喜歡聽是或不是;思考要如何安全地說是或不是,才不會惹禍;思考該用什麼方式來包裝是或不是;思考該用什麼方式來暗示你的「是」其實指的是「不是」,而不是就是是;外面若天氣好,那也許就是,否則就不是;對方人品更需考慮,以便決定一加一是不是等於二。你得努力壓制你的知識和大腦,並努力擴展你的政治敏感度與心機。這種折磨,實在很難受。

記得孔子曾經說誰「聞過則喜」,但我倒沒遇過幾個聞過則喜的人,通常是聞過則踢,聞過則不爽,或甚至聞過則潑硫酸,聞過則給你報應。

而且,當你說了是或不是之後,人們會開始研究你「為什麼」要說是或不是?「背後」有什麼動機?有仇嗎?派系不同嗎?打壓嗎?看不順眼嗎?有什麼利益衝突嗎?

我曾經為了醫師老是集體接受藥商好處的事,表示不以為然,一個人跳出來公開發難,要求住手;結果惹起很大的反彈。那時面臨最多的反彈都不是在討論醫生跟藥商拿好處對不對,而是討論「你是誰?代表哪一派?為什麼要鬥爭我們?你背後還有誰?憑你一個剛畢業不久的醫生,怎麼敢這樣?」

後來,一位老大頻頻打電話來,問我「之前是哪來的?」就像黑道在問人「哪個角頭的?」「混哪的?」但我當時誤解了這句問話,以為是在問我之前待哪個醫院,我就如實秉報,結果對方嘿嘿嘿冷笑幾聲,說跟他猜的一樣,果然是某一派人馬在搞鬼,然後說了一堆某一派的壞話,只差沒說他們姦殺擄掠。

我趕緊澄清說,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只是說我之前在哪工作而已,但對方顯然不予採納。後來有沒有引起兩派火拼,我就不清楚了。但是,經過這些教訓,我就越來越不敢講話,所有事盡量當做沒看見,並且努力向邊緣地帶「沉淪」,遠離「中央」;畢竟邊緣地帶安靜一點、單純一點,沒有那麼多心機和刀光血影。

有時,甚至只是批評一下所謂心理治療或心理分析在概念或實務上的一些知識問題,也會惹來怨恨和報應,彷彿你侮辱了誰或故意要找誰的麻煩似的。但是,這樣的批評,包括探討整個精神醫學之知識本質,在西方,相關文獻難道不是累積得像山那樣高?哪有什麼知識是不能批評的?

不能批評的東西,比方說聖經,根本稱不上是一種知識。知識的建立,就是透過最大程度的批評,而不是透過莫名其妙的擁戴。

陳真 2005. 7. 11.

理解

陳真 | 2005.06.02 14:33 | #
~續前沒講完的~

大部份人一定聽過聖經上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婦女犯了錯,必須用石頭砸死.耶穌說,你們之中誰自認為沒有錯的,儘管丟第一顆石頭. 結果沒有人動手.
還好這場面不是發生在台灣或大陸,要不然我看這女生恐怕會死得更慘,因為 "正義之士" 太多了. 特別是有了網路之後,只要看不順眼,馬上就可以用各種方法予以 "制裁",讓對方不堪其擾.

正義感是好的,但你得明白"正義不光只有一個臉孔".你的英雄在對方眼裏,很可能只是個王八蛋,反之亦然. 你更得明白,正義的議論對象是 "事情" 而不是 "人",是人的 "行為" 而不是人之 "本質".

大學時,班上一位家境似乎極其富裕的女同學說,她 "想不通" 為什麼會有女生願意做賤自己,跑去當妓女,說著說著,還加上一句: "我最看不起這種人".

那談話源頭,是針對我當時寫的號稱台灣第一份兒童人權報告,裏面講到數萬雛妓.

我當時沒反駁這女同學. 她說她 "想不通" 為什麼會有人 "年紀輕輕就去當妓女" "為什麼會有父母願意把自己的小孩賣去娼館", 想不通想不通,事實上應該說她 "不願意想通" 才對.

主流對非主流的人與事,或是日子過得爽爽的人對辛苦過日子的人,總是不願理解,或者說不屑理解,畢竟要理解並不難,看你願不願意而已. 不理解就算了,偏偏喜歡對人評價一番,彷彿他可以看透你的靈魂似的.

人們對所謂恐怖份子的態度也一樣,你可以說這樣的行為違法,但你不應該高高在上給予道德譴責,那是很偽善的.

天底下所有人的個性是否就那幾種,我不敢說,但至少華人的個性我很了解. 當你看到一個華人用漂亮詞彙譴責恐怖份子時,那就是偽善. 如果不是出於偽善,那也只能說這個人IQ 有問題,想像能力更是有問題,視野狹隘成一直線,他無法理解眼前三寸以外的天地.

達賴說過一個故事,他說有個人迷了路,在山洞裏遇到一位大師,大師幫了這旅人,給他食物,還給他指出方向. 旅人問大師一個人躲在山洞裏幹啥啊? 大師說他在鍛鍊修養.

臨走時,旅人騎上馬,告別之後,回頭丟下一句: "練修養? 哈哈哈,我看你根本就是個笨蛋!" 結果後頭傳來大師一連串$@&$&(#@$. 旅人回應了一句說:大師別生氣,你不是在練修養嗎? 說完騎馬揚長而去.

大師有沒有練好修養我不知道,但現實生活中似乎也是這樣,那些喜歡用漂亮言詞譴責非主流人事物的人,在我看來,他們只是喜歡吃人豆腐.

這樣一些人,別說你害他家破人亡,通常你讓他稍微有點不如意或稍微冒犯,馬上就會耍陰耍狠,用百倍陰狠報復對方或懷恨在心,結下一輩子的樑子. 台灣學界醫界或文藝界這個界那個界,不就盛產這樣一種道貌岸然的 "翩翩君子" 嗎?

翩翩君子之外,有些人,在我眼裏真的是好人,但他們的好似乎只是因為他們不需要去犯法而已,就好像我不會擔心連戰來我家搶劫一樣. 不是因為我對他的人格有信心,而是因為我知道他根本不需要這麼做.

這樣的一些好人,日子過得爽爽的,這樣就好了,不要擺出清高姿態教訓為非作歹的人. 我們沒怪他們過得太爽就已經很仁慈了,他怎麼還好意思跟我們講什麼愛的道理講什麼禮義廉恥世界大同呢?

我曾對暴力有所期待,對甘地或梭羅的非暴力感到懷疑,但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與其說是維根斯坦治好了我的懷疑主義,不如說是街頭上那無數的流浪狗,牠們的無辜和無言,讓我似乎明白了什麼才是力量的來源.

即便是這樣,我還是不會去譴責恐怖份子.

高達思想很左傾,他歌頌抵抗,讚賞游擊隊,但他似乎也不認同恐怖主義. 在他今天這部電影裏,他說,恐怖主義讓我們隨時身處險境,每個人都具有潛在威脅,大家都會成為受害者.(這是我自己的話,我的轉述,但他的電影跟音樂一樣,很難這樣轉述)

片中一位去到 Sarajevo (塞拉耶佛)和巴勒斯坦拍片(?)的女生,後來也發動了自殺攻擊,在劇場(?)裏,她給周圍的人和觀眾五分鐘逃命,但她說,如果有人願意留下,陪她一起自殺,那她會很高興.

結果,所有人都逃掉了,只剩下她一人,不久之後,"反恐小組" 掩至,立刻殺了這女生,她都還來不及打開包包,引爆炸彈,但她被殺死後,人們卻發現她包包裏只有一些書,什麼炸彈也沒有.
片中旁白說: "我們都是有罪的." 只是我們自己不知道而已. 片尾出現了一整段被美軍保護的 "天堂".

這電影當然不是在講這些,這些只是無數重點之一,而且統統經過我嚴重扭曲,扭曲成 "白話文".

這電影所呈現的,遠遠不是我所能轉述,甚至沒辦法說這電影到底在演些什麼.跟他所有電影一樣,我只能給它一些關鍵字,比方說 image (影像),比喻 (metaphor),語言(language, word, text..),抵抗(resistance),意義(meaning),生存(existence).

高達在我看來, 是全世界最會講故事最會寫詩的人,我常跟學姐說,高達的深刻,他的 "詩情畫意",他對影像對聲音對文字的掌握,不但空前,而且很可能絕後,我實在很難想像在往後五千年內能出現一個比他更會寫詩更懂得詩的人.

別說 "寫詩" 很無聊,人家在第一線拼命,你在大後方寫詩談哲學;事實上,這些莫名其妙的影像文字和聲音,透過奇妙的組合,讓我們看見一些前所未見甚至無從想像的東西;它擴張了我們的想像力,而想像力似乎帶來一種救贖和出路.

這電影還沒看的趕快去看啊,如果你看了會覺得好看,那我真的會很懷疑你是否誠實.萬一你真的覺得感動,那你就完了,你一定是有病!什麼病? 哲學病. 這種病很難醫,有時覺得它已經痊癒,有時卻又覺得好像越醫越嚴重.

陳真 2005. 6. 1.

2015年10月4日 星期日

你我並沒有什麼差別

Naga | 2005.04.26 02:30 | #
  一翻再翻,反覺難「達」,特別是arrive,我想是佛家語「再來」的意思;乘願再來,是慈悲心腸,可惜我辭不達意,唔,算是剛到山腳就紮營了!
  修改了幾個字,重貼如下:

以真名喚我
莫言明朝我將離去──
因為即便今日,我依然正在前來。

倩君細看:每一剎那,我正前來
萌成春梢的新芽,
化為羽翼未豐的雛鳥,
在我的新巢中學習呢詠;
生作花芯裡的毛蟲,
蘊就隱匿於石中的珠玉。

我仍願再來,為了哭泣也為了歡笑,
為了恐懼也為了期待。
降生與死亡是我心曲
弦繫萬物生息。

我是幻形難定的蜉蝣
停留於河面之上;
同時我是飛鳥
疾俯撲攫吞食蜉蝣。

我是快樂的青蛙
悠游在澄澈的池塘;
同時我是草蛇
不動聲色地以青蛙果腹。

我是烏干達的孩子,自膚至骨,
雙腿削瘦如竹;
我亦為軍火販子,
售予烏干達致命武器。

我是那十二歲的女孩,
小艇上的難民,
將她拋入海裡
就在她被海盜玷辱之後;
並且我也是那惡盜,
我的心尚未有能力足以
去尋索,去愛。

我是朝鼎要員,
手握生殺大權;
同時我也是那必須償付
他一身「血債」予吾族之人
在勞改營裡緩慢地死去。

我的嬉悅若春季,如此煦暖
令香花綻遍大地;
我的痛苦如淚河,蜿蜒不盡
聚溢四海,如此龐劇。

請以真名喚我,
如此我便能傾聽心底歌泣於同時,
如此我便能覷破一己悲欣為一體。

請以真名喚我,
如此我方得醒轉,
我的心扉
方得以長啟,
那扇通往慈悲的法門。

陳真 | 2005.04.26 03:03 | #
真是很感謝 Naga,學姐之前也跟我提過說她手上也有些詩想請妳翻.

這一翻,應該翻過了至少喜馬拉雅山才對.當然不刪不改,我是挺尊重藝術家的,再說, 我若有能力改,我就乾脆自己翻啦.

這詩我初看前半時,不覺得有什麼,很白話,我也會寫,可是,看到最後一段,忍不住就想找眼淚瓶.這麼白話這麼道德腔的東西也能動人.

我特別喜歡這個 name "S",是複數,可惜中文沒有 S,一個名兩個名都是名,而不是 "名~~~" (複數).

許多人總以為自己只有一個名字,比方說史豔文,但史豔文和祕雕和藏鏡人和千心魔和怪老子,在我看來都是一家人.我以前不明白這個道理,總想打擊魔鬼,後來發現許多時候只是打擊到我自己.我不是說我幹過什麼魔鬼勾當,也許有,也許沒那麼嚴重,但重點是,那只是角色不一樣而已,做為一個角色,人並沒有多少選擇;但做為一個人,我們都來自同一個家,是一家人,你我並沒有什麼差別.

這詩更讓我感到沉重的是,這些經歷,確有其事,確有其人,比方說這個 12 歲小女生. 一行禪師做了很多難民工作,他提起這些悲劇,往往淡然. 但淡然只是熱情的同義詞. 如果那些悲劇不曾深深 "傷害" 他的心,不可能如此淡然.

也謝謝福全老兄,拭目以待!

陳真 2005. 4.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