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30日 星期四

一個純潔的人不可能知道自己很純潔

陳真 | 2013.12.02 13:45 | #
我在1993-1995這幾年跟善牧有點接觸. 當時善牧在花蓮成立一個收容雛妓的中途之家,大多是被父母賣入火坑的未成年少女. 當年執行長是門諾醫院副院長的夫人,因救援雛妓招惹黑道,光天化日下遭一群人痛毆,重傷住院.
現在的人從事所謂社運或什麼偉大運動之類,往往氣燄高張,對之稍有不敬便是一陣正義的圍毆羞辱與糟蹋.我沒法想像這是哪門子社運.一個運動如果令人噤若寒蟬,幹它媽都已經是個王了,還需要運動嗎?
三十年前的某一天,我在報上看到一篇很短的報導,寫說有個十歲不到的雛妓逃離火坑被送去醫院,結果又在醫院被黑道給抓回去. 報上說,該人口販子組織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是因為背後有 "某立委" 撐腰.
我看了很生氣,打電話去報社問他們 "某立委" 是哪位立委哪個人渣"? 為何不公諸於世? 記者表示,他們顧及報社與人身安危,不可能把名字寫出來.
兩年後,1988年,我發表了台灣兒童人權報告,1989年成立台灣第一個兒童福利團體叫台灣兒童福利協進會,簡稱兒福,會員一百多人,包括後來從政的李慶雄,楊秋興和戴振耀等等. 成立兒福,從此為我個人開啟一段長達數年彷彿地獄般的日子.
1993-1995,我每周從沙鹿到門諾義診,看完診常跑去善牧.聽聞許多故事,寫來滿紙悲愴,難以忘懷.
有個理應念國中的雛妓,她說她看到同齡的女生每天背著書包上學,十分羨慕. 還有個女生,胸前被人口販子刺上一些不雅字眼,每次洗澡看見自己身上這樣一些刺青,經常痛哭流涕.
還有個小女生,因為善牧的關係,開始接觸宗教.有一回工作人員開車載她,路經教堂,她說她覺得自己很髒,不敢抬頭正眼看教堂,她問工作人員說上帝會不會接受她?
我常想,天使不會知道自己是天使,就如一個純潔的人不可能知道自己很純潔. 就像 "三隱士" 裏孤島上那三個連禱告都不會的傻帽,他們才是上帝的子民.
創辦兒福那兩年,卑劣可怕之事不斷,外人難以想像. 1989年兒童節,我發起遊行,擔任總指揮,要求開辦重症兒童醫療保險. 遊行僅50幾人,大多老幼婦孺與學生,手無寸鐵,但武裝警察與便衣和情治人員卻高達兩百多人,甚至荷槍實彈,一路跟隨,還把高雄市政府團團圍住,如臨大敵.
那次遊行本來不打算申請,情治單位打電話給我說不申請我會很慘,我說無所謂.後來,參與成員大多希望提出申請,所以我就依照眾人決議去申請. 申請竟然沒通過,沒通過的理由公文上寫著:
"相關訴求有其它管道可以表達,不需要遊行."
很好笑的公文不是嗎? 不通過就算了,所以我就決定非法遊行. 想不到就在遊行前夕深夜11點50分,趕在最後一刻,警方竟然跑來我租的地方按門鈴,親自送來申請通過的公文. 一下否決,一下又自己批准,所謂司法或行政,真是宛如兒戲.
遊行結束之後持續好幾天,半夜經常有人打電話來裝神弄鬼,電話中,一下要我走路小心,一下說要讓我死得很難看,吵到我沒法睡,只好把電話筒拿起來 .
幾天以後,我以為騷擾結束了,就把電話筒又掛回去. 有一天,恐嚇電話又打來,電話中又是一陣喊打喊殺,喊到最後說:"它媽的陳真,有種你給我下樓來,我們在你樓下等你." 我一看錶,凌晨五點,天都快亮了,我就說好,我現在下去.
我下樓來,走出門外,天色微亮,林泉街一片寧靜,遠遠傳來幾聲麻雀,但沒看到那些叫我下樓說要給我好看的人. 我知道他們是誰,因為我音感很敏銳,我聽過他們的聲音,這個半夜不睡覺擾人清夢的混蛋,就是高雄市警察局的某位高階警官.
我站著發呆了一會兒,街上依舊無人,大夥仍在睡夢中,空氣中有一股清涼,當下心裏突然產生一種異樣感,或許哀傷,但十分美麗.
若要說起那些悲慘歲月,到頭來,印象最深的卻是這一幕,始終難忘.
前些天,趁著去高雄辦事,特地來到林泉街,我站在當年同樣的門口,同樣的位置上,朝街角拍了一張照,彷彿我真能捕捉到那些早已消逝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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