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11日 星期二

看人如股票

陳真 | 2014.11.25 11:26 | #
實在不想講得這麼白,因為白意味著扭曲。但為了溝通與澄清,也只好白了:
我講的 "我是誰",純粹是一種邏輯問題,"若p則q" 相當於 "非q則非p" 那種意義上的邏輯,哲學的邏輯,數理的邏輯,而非任何修辭。
即便是政治上的 "我是誰",自然也不是 "是否確定某人是怎麼樣的人" 那種意思。
就算是生物學上的 "我是誰" 也不是那個意思。
曾經有個台大的同事,是個老教授,有一天,看到我很開心說:"你的論文寫得很好!" 我很納悶,我這輩子從未發表論文,你上哪看到我的論文?
這位教授更正說,"不是啦,是說你的論文的一種算是草稿或研究方向吧?" 原來他指的是哈巴狗電台。我一時為之語塞,只能跟他說,那些跟我的研究一點關係都沒有。
哲學如果只是像一般人想像的那樣,瞇起眼睛,故做沉思狀,講幾句空靈空泛的話語,然後給每個句子後面打上個問號,那誰不會?有何研究意義可言?
這些年,也許跟某種進步、解構或左傾的後現代思維有關,西方興起一種所謂 "實用哲學" (practical philosophy) 的傾向,例如我常講的 "Philosophy Now" 雜誌便是,算是一種哲學的 "白話文運動",企圖讓沒有任何用途的哲學產生一些些現實意義;同時也企圖用淺白話語,讓哲學圈外人約略能想像這群不事生產的哲學家大概在幹些什麼。
基本上我並不反對這樣一種 "白話文運動",但我發現,白話往往意味著一種扭曲,透過這樣一種扭曲,當人們略微以為知道你在說什麼時,他會朝他自身所能理解的方向更進一步去扭曲,進而以為這就是你所說的原意。但這當然是差了十億八千萬光年。
因此,在我幾年前仍然還接受演講或授課邀約時,當我來到醫院或醫學院講一種哲學主題時,有幾次,我便存心要讓聽眾完全聽不懂,把聽眾當哲學圈內人講話,藉著完全無法溝通,看能不能達成一種溝通就是:"哲學並不是你原先所想像的那樣"。
每當我寫些什麼東西時,就常會私下收到讀者來信,說他們多麼認同或不認同,說他們跟我想的一樣或多麼不一樣,但我發現一千個有九百九十九個其實全是誤會。他們往往只是挖出幾個他們想要看到或不想要看到的關鍵字來做文章。
至於你講的那種 "是否確定某人或自己是怎麼樣的人",這我倒是跟你想的剛好相反。我常自吹,我大約一秒鐘就能看出任何一個陌生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失誤率很低,大約不到萬分之一。
這是真的。不是吹牛。不管是看人或看電影聽音樂看文字,我都有這本事。我也許不是第一流的思想家,但我肯定是第一流的鑑識者。一部電影,我光看片頭一兩幕就知道這電影的水平了。人也一樣,聽一個人講兩句話,寫幾個字,我就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很多年前,在英國某個眾人相聚的場合中,有個女留學生,我之前完全不認識,見她講話空靈空泛,惜字如金,愛講不講的,有一種 "我很難了解" 的傲慢神氣。
我就跟她說,我們沒見過面,但妳信不信我知道妳的種種?她不信。於是我就拉她到角落(以免她尷尬),當場展現神力,描繪其內心種種與生平基本經歷。她聽了,很驚訝,問說 "你是誰?"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最後,她的結論是說 "你是魔鬼"。
很多年前的一篇文章中,我提到過這件往事。我不是魔鬼,也不是通靈人;我也不知道這本事從哪來,總覺得五官和這顆心,異常靈敏。維根斯坦說,他經常覺得彷彿別人的神經就跟他的神經連在一起似的。我也常有這種感覺。
我只是要說:
第一,了解一個人是什麼樣的人,一點也不難,更不用說了解自己,那就更簡單了。
第二,這樣一種了解可以說是FINAL的,蓋棺論定的,不會再改變的,不會因為他做出好事或壞事,說出好話或說出幹幹幹而改變;我不相信人會像股票那樣上上下下。
第二之一,這其實也是我很害怕人類的主要原因之一,因為人們不是把我當人看,而是當成一支股票,觀察我的籌碼行情,考察研究我的基本面,聽取我的各種消息面,然後對我做出評價。
而且這評價是不斷變動的。例如我只要寫出一句幹它媽的,評價也許就會馬上掉兩分;或我若不小心對對方的想法或意見說出我真正的看法,因而對之有所不敬時,我就會馬上被對方給打到跌停板。
我並不想分分秒秒一直被迫撒謊或說傻話,也不想一直很緊張看要怎麼既不說傻話蠢話謊話卻又能應答過關,於是就很害怕跟人接觸。
更害怕的當然就是被人當股票看的感覺。你清楚知道別人不斷在審核、考察、研究、搜尋、打聽你的基本面、籌碼面、消息面,乃至研究你此時此刻的技術線型與轉折,究係短多長空還是利空出盡、利多不漲等等。
還好,依然還是有很多朋友不是這樣看我。題外話。
第三,自黨外以來我就常講一句話:"政客不值得批評"。批評政客是很窩囊的事,就好像唐伯虎會去批評馬文才嗎?高達會去批評台灣這許多根本不是導演的 "導演" 嗎?
第三之一,政客當然還是有大有小。大的像施明德,儘管批評沒關係,他有那個資格被批評。但批評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小癟三小政客,例如蔡什麼文、蘇什麼昌的,那只是貶低了自己。
第三之二,小政客當然也可能意味著一種大敗德或大美事,但這一切批評或評論,理當只是為了說明背後這個大敗德或大美事,就好像拿香蕉芭樂一斤多少錢來談論算數的原理一般。
第四,這點是題外話,而且當然是一種個人自由。除了看點新聞,以及查詢學術圖書期刊和追蹤電影放映資訊與音樂影像資料之外,我從不上其它網站,更不用說台灣的網站,更更更不用說那些沒頭沒腦的蛆蛆聚集之地。
除了在巴勒網,我不會在其他地方留言,更是絕對不會笨到或低級到跑去台灣人出沒的地方留言。這些年,台灣已經病態變態到難以想像的地步,特別是網路,實在沒必要去牽扯、探究。
一個東西,如果充滿一堆垃圾,沒有任何營養,甚至骯髒齷齪,自然根本就不需要浪費時間去接觸。就好像台灣的電視或媒體,一看到就轉台,報紙送來就直接丟垃圾桶,根本沒有任何觀看或討論的價值,除非你企圖拿它做為一種例子來說明某種原理或現象。
我講的自然只是一種原則性的說法,並無指導意義;人們喜歡看什麼網站,當然是個人的自由。我只是經常感到很納悶,台灣人上網和查看手機所花的時間始終保持世界冠軍,究竟網路或手機有什麼好看?
特別不能理解的是:怎麼會有人想浪費時間去觀看那些純屬蛆蛆們的網路陰暗世界?沒頭沒臉、根本不知道是誰的一群蛆,這個講點屁話,那個講點蠢話,這個又回幾句鳥話。這樣一些東西,有何意義可言?
人其實不用急著救世界,我覺得救自己就行了。把自己弄像樣了,世界遲早有一天就會好轉,因為除此之外也不會有更好的方法了。
今天早上七點,MOD 放映王家衛的 "重慶森林",這電影我都看了數不清多少回了,特別是下半段梁朝偉和王菲那一段,最是喜歡。主題曲叫 "California Dreamin":
http://goo.gl/uq5gJu
曲好聽,詞也寫得挺好,非常動人,可惜翻譯不出原文那種意境。
學姐常問我,"生活那麼痛苦,為什麼你每天這麼開心?" 這其實也不能說開心,只能說苦中作樂。就跟吸鴉片一樣,滿身的創傷痛苦,總是能在沒有地心引力的美麗幻境中暫時忘懷,彷彿回到無憂無慮的童年一般。
可當夢一醒,痛苦又來了。難怪這些年鴉片越抽越凶,越抽越精緻,稍微爛一點的東西就吞不下;以前偶而還看點好萊塢爛片,也已經很久沒看了,因為沒有任何鴉片功效,越看只是越挫折。
王家衛喜歡六零年代。他應該大我五、六歲,但我好歹也沾到六零年代的一點尾巴,塞滿整個童年,記得那個年代的氣味和感覺,可惜回不去了。免不了常想起 "花樣年華" 裏頭那段話:
"那些消逝了的歲月,仿佛隔著一塊積著塵的玻璃,看得見卻抓不著,如果他能衝破那塊玻璃,他會回到那逝去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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