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8日 星期六

有關自由

陳真 | 2014.11.10 12:01 | #
很多年前,"蘋果日報" 剛在台灣面世時,有一天,我在英國接到一通越洋電話,邀我寫稿。我曾聽聞這報紙在香港素行不良,但我心想,真小人總勝過偽君子,所以並沒有一口回絕。
當然,過去這兩三年來的 "蘋果" 經過一番資本 "政變",已經綠到發黑發爛,別說給它寫稿,就算報紙免費寄來,我也不看一眼直接整份丟掉,太髒了,跟自由時報有得拼,比比看誰比較齷齪下流,完全就是綠營的文宣機關報。但政變之前的蘋果並非如此,它雖然色情加暴力,但是非曲直的呈現上,卻遠比其它報紙正直。
可是,要我寫稿,我能寫些什麼呢?後來寫的,跟我當初想寫的,完全不一樣。畢竟報紙就是報紙,不是巴勒網。
蘋果剛來台灣時,一副人民優先,讀者至上,標榜著一種 "自由",意識形態的自由,言論的自由,美感的自由,市場的自由等等,於是我原本想寫一系列有關這一切所謂民主自由的神話。
我不在乎被關在籠子裏,但可別告訴一個囚犯說他很自由,因為,套句教父的話,那是在侮辱我們的智慧。
高達在 "告別語言" 中說道,1933年,希特勒以所謂民主選舉方式取得勝利,自此之後,直到今天,希特勒就不曾失敗過,他做到他所承諾要做到的一切。
高達說,1933那一年,恰好也是電視出現的元年。他說,"影像就是監牢,摧毀了當下",當然也摧毀了過去與未來。我們不是活在世界裏,而是活在電視中,電視就是世界,科技就是王,絕對主義控制了一切,自由民主基本上就是一種神話。
高達說,希特勒從未失敗,反倒打造了恐怖主義的傳奇,但他並未發明任何東西;這些神話老早就存在,只是希特勒把它發揚光大而已,而人們卻始終矇在鼓裏。我們在電視裏誕生,也將在電視裏死去。
這些話是誰說的?找不到所有權人了,其實都是我說的,但高達如此說,Chomsky如此說,蒙面騎士Marcos也如此說。Chomsky還為這些神話寫過幾本書。但若要說年代,有個法國哲學家Jacques Ellul 比所有這些人都還要更早指陳自由的神話,民主的幻影,國家的監牢,科技的空洞貧乏與控制。
高達在 "告別語言" 中一直出現 Jacques Ellul的話語和影像。電影中有關希特勒這些話,就是出自 Ellul,特別是出自他的一篇文章:http://goo.gl/RgFGDO
這文章,如今讀來倒也沒啥特別,但在1945年就能預見民主自由神話之持續輝煌燦爛,並不容易。Chomsky在這方面的一些想法,顯然也受到Ellul的影響,至少是英雄所見略同,差別只是在於Chomsky終究是個世俗主義者,而Ellul卻給消解神話指向一個更大的神話--基督。而高達呢?
他也許不好意思喊上帝,我也不便幫他喊,因為我知道理性過於發達者往往自慚形穢,羞於承認自己與美好事物的連結,而只敢一味反理性,反文明,反世上一切概念,包括語言。
齊克果說,吊詭(paradox)是通往真理的不二法門,因為它掃除了世上一切概念;然後你才有可能以 "跳躍" 的方式,從理性的世界,跳到另一個世界--信仰。
告別語言就是告別理性,很多理性過於發達者都是 "非理性主義者",例如顯然影響高達很深的維根斯坦便是。但一切對於語言的告別,終究預設了某種概念和語言的存在。
我能想像有關人類生存的一片荒野,一部份人上天,另一部份人落地,但卻有一些人在這片荒野中飄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我們把這樣一些不幸的人,稱為詩人或哲學家;他們被語言、概念所困,無從脫逃,卻又一直想越獄。
高達引用一個畫家的話說,"他要一直畫一直畫,畫到直到有一天,畫拒絕了他。" 語言自然也可以一直說一直說,說到直到有一天,來到語言概念的盡頭。
盡頭之外,究竟有沒有個難以言喻的神祕世界?維根斯坦對此留下了許多問號,但他告訴人們 "最好的哲學就是不再從事哲學",讓哲學消失。美麗話語,神祕如斯,於是,哲學非旦沒有因為維根斯坦而消失,反倒因其深邃美麗而空前未有地蓬勃發展。
反英雄的,反倒自己成為英雄;反理性的,反倒成為最高理性的酷炫象徵;於是,後現代誕生了,企圖消解一切意義的後現代,卻反而創造出更多意義。弄巧成拙,何其可笑。
高達在 "告別語言" 中說得對:
"他沒法讓我們謙卑(humble),只好羞辱(humiliate)我們。"
"他是誰?"
"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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